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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的十个理由(2/2)

席娟作品全集作者:席娟 2021-09-02 04:04
何干?

    「川端老师,别理她了,到我家做客吧。」张千宝又偎了过来。

    「罗红……」几乎在她冷淡的眼神下瑟缩,可是他仍希望——希望她在心中对他留下一方印象。然而这一团混乱,让他的陈述流於不堪一击的薄弱。

    她不再看他,侧身走入大门,随着大门轻轻叩上,再一次切断了联系的波动,强调陌路的事实。

    「老师——走啦。」

    有人在他耳边叫唤着什麽,但他无心理会。有什麽东西勾缠住他手臂,他无所觉的甩开,启动车子走了好远一段路之後,终於有了体认——罗红与他之间永远有一道拆除不去的藩篱,冷冷阻隔住了他的痴心妄想。

    在她的厌烦冷漠下,他还有勇气痴看她的行踪吗?停在红灯路口前,他将头抵在方向盘上,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早该听小秋的话的,让暗恋只是暗恋,不要让自己的心愈求愈多,贪到今日这般,深重的挫折是自找的呀!

    企图在罗红心中留下影迹又如何?如果是极恶劣的,还不如不要。

    但恐怕已来不及了。

    苦笑半晌,任心去纷乱,不知从何理起。

    ***

    一本「叁曹诗」翻来覆去全没半个字入眼。再过两日要小考,分数之糟已能预期。

    罗红看了下时钟,十点半了,父母亲应已就寝,哥哥们大概各自在房中忙着自己的事情。推开椅子,转而半躺在床上,搂过床边的小叮当布偶轻了两下。

    她的房间内塞了不下二十个大小布偶,要不是前两年整理了五十来个到储藏室,她房间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父母送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哥哥们、令庸哥哥还有很多很多亲戚送来……而这个最大只的,有半人高,抱着睡时软绵绵,以亮光布面裁制而成,没有绒毛来使她呼吸不顺。这是赵令庸送的,在她六岁那年。

    苍白的童年能记忆的事并不多,愿意去记忆的更少,一个医生换过一个医生,医院由这家转到那家,吃不完的药、打不完的针……她宁愿忘记。

    也许是一直被告诫不能大悲或大喜造成心脏过度负荷,往後,她的情绪一直控制在极小的震幅。所以,五岁那年,当她被愤怒得几乎杀死她的赵令庸又抓又拽推倒在地时,居然不感到怕,也不因疼痛而哭嚎。她只是不明白的看着一个十五岁大的青少年对她怒咆狂啸,最後她的叁个哥哥正好到医院,见此情况便凑上来一阵扭

    打——

    她的心脏,来自赵令庸相依为命的姊姊赵令柔的遗爱。一名酒後驾驶肇祸,让赵令柔二十岁的美好生命划下句点。在弥留的那些日子,她签下了器官捐赠,尤其指定心脏要捐给她当义工期间所照顾的小朋友——罗红。

    原本,她没能那麽快接受换心手术的,台湾并不流行器官捐赠,太多太多需要换心的人只能无助的排成遥遥不见彼端的一长龙,在病床上绝望的等候,愿意割舍的人却如此之少。

    因此,她的父母无比感恩,得知此一消息後,便捧着一笔钜款上赵家表示感谢,赵家,只剩一个国叁的小男生,而他们被轰了出来。

    没几日,那小男生,更是在前往医院收拾亡姊身後物件时,瞧见了苍白的她。

    她着一身睡衣、赤着脚,站在停间门外,那时,他凶猛的推倒了她,所有压抑的

    悲愤怒火全在此刻喷出如熔岩——

    「你们有钱!有钱了不起吗?你凭什麽利用我姊姊的死来换取你的生?这就是你的目的吧?成天巴着我姊姊,让她疼你,最後连死了也是骨不全,被切切割割的拿走所有可以用的东西,再放一把火烧掉,放屁!什麽遗爱!什麽一部分的活着……」

    他的怒咆後来与哥哥们的拳脚相向演化成令她深刻的记忆。

    大姊姊死了,她心好难过,可是她竟没有哭,後来当她可以恣意在阳光下跑跳了,也不再容易满足欢笑。

    情绪的浮现变得很淡,感受了十分,往往只能表现出叁分。

    已很久很久不曾有沉郁的心情了,如今突来的挥之不去,恼意犹存,教人想拍打什麽来愤一下——而她也这麽做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一直在捶打着小叮当。

    「你要好好代替我姊姊活着……」

    当赵令庸携来小叮当探望开刀成功後的她时,是这麽说的。

    好好活着、好好感受生命中必经的一切酸甜苦辣。

    她的世界中也与别人相同有着缤纷七彩,只不过总是浅浅淡淡的落款,预见了不会有波澜壮阔的景象。

    今日的思绪根本是不应该有的,尤其是来自那个莫名其妙的人。

    用力翻了个身,决定不再去想。

    她一点也不想改娈现况。

    别笑我总是笨拙,楞头呆脑。

    谁在爱情面前不若一名呆爪?

    将你引入嗔痴爱怨的红尘,是我无意。

    容我跌撞在你迷宫般的心灵,因我爱你。

    书路——爱你的十个理由

    第四章

    台北总是在下雨。

    非假日的重庆南路行人不会显得太拥挤,撑着黑伞,罗红一家书局逛过一家。

    早上没课,她决定买一些书回家充实她的书柜。

    没什麽朋友,却有不少书。才逛了一半,她的手袋沉重不少。七、八本书已然造成负荷,幸好不必走太远。早上与赵令庸约好,中午在卖酸梅汁的店口见,他今天与客户在附近洽谈,有空来顺道载她回家。

    母亲已动完手术,目前在家中安养,医生嘱咐必须安静休养半年以上,不能劳累与提重物。这样一来,几乎必须处於半退休的状态下,全仰仗赵令庸一人独览大局了。

    母亲认为他的能力与历练已够,并不过问公司的种种决策。倒是赵令庸仍每星期来家中做简报。

    手上愈来愈沉,该买的书已买得差不多,不想再多逛了,走到相约的地方,意外的看到赵令庸的车子早已到了,而站在车旁的人令她讶然的眨了眨眼……

    雷、星、罩、顶!

    秋晏染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裤管上的一片泥水,刚买的酸梅汁阵亡在车轮下,雨伞不知飞向何方,刚买的书全浸在水洼中……实在是……实在是令人发指、天理不容、千刀万剐不足以谢一身罪的浑——帐!

    「对不起,我会赔偿你一切损失。」赵令庸手上的大伞遮在怒火冲天的小女生头上,绵密的毛毛雨飘落在他名贵的西装上,「不过,小妹妹你应该知道,边走边吃且不看路,是不智的行为。」

    秋晏染自诩是个冷淡善嘲的人,任何事情都不能令她破口大骂,形同泼妇,她是个毒舌派的人种,不屑与人大小声,倒是适合以言话去挑拨得人蹦蹦跳且大小声。

    是的,她要先冷静,不要想着由白转黑的裤管、不要想她心爱的酸梅汁、不要想那几本中意的书,更别说里头夹着下午上课必须用的笔记了——「去你的!你没长眼呀!胡乱停车又技术不佳,你是乱视还是瞎啦!没看到我正由店里走出来,而且你的车轮正辗过一处大水洼吗?台北市交通之所以混乱,你绝对是参与有分的造乱人士!」

    原本只觉得此姝有点面熟,在她仰首对他叫嚣时,赵令庸便立即想了起来——是她!那个小日本的表妹,在k大经济系属功课顶尖的人物,叫——秋晏染是不?

    「k大的才女当街叫器不好看吧?我听说贵校的校长以「k大出淑女」而自傲,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喝!他他他!怎麽猜出她是k大学生?

    咦?有点面熟……秋晏染瞪大眼看他,不久便想了起来,不正是前一阵子殷勤接送罗红的那个痞子吗?表哥为了他还独自黯然神伤得不敢再侵扰入佳人的生活中,诚心祝福咧。

    「你是赵令庸?」她退了一大步问。

    「是的,秋小姐。」他有礼的躬身,唇边一抹邪笑令人想揍一拳。

    他怎麽会知道她?

    「令表兄近来安康否?」他闲闲的问。

    「你查过我们?」她又退了一步,对於这种在社会上打滚已久的商,实非小小经济系才女可以应付。

    「我总得知道是什麽人在动我小妹妹的主意。」他上前一步,将她再度纳入雨伞的遮挡之下。

    将惊诧的悸汤甩到一边纳凉,秋晏染立即反应:「小妹妹?不是小情人吗?」她的消息错了吗?

    「叁姑六婆的话几时可信了?」他依然是一副邪笑的死样子,放肆的打量这名个性美女的每一抹生动表情,很是乐趣,像藏着千万个揶揄准备消遣人。

    不行,这人太奸诈太强悍,她不宜恋战,速速鸣金收兵,下回再说。

    「呃……今天的事,算我倒楣,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了,拜拜,不见。」

    「嘿,别急。」他抓住她右手。「下着雨呢,女孩子秃头不好看,你该知道在台北淋雨的下场。」将雨伞塞入她手中,趁她搞不清楚状况时偷了个香,啵了个吻在她挺俏的鼻尖上。

    「色狼!」玉腿反射性的踢出,却只有扑了个空的命运,而且还悲惨的让人抓住了腰。

    「放手啦。」

    「想要再来一次吗?」他的眼神充分表现出乐意。

    「去、去你的!」她飞快挣脱他,不敢再动报复的歪脑筋,现下只求在损失最少的状态下退兵。

    所以她一边诅咒、一边急退,最後消失在人来人往中,一只向上指的中指为最後的道别式。

    而这取悦了赵令庸,他几乎是没形象的加大笑容的弧度,最後大笑了出来,久久不能停止,已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年不曾这麽恶劣缺德过了,实在——很过瘾。

    罗红立於他身後不速处,惊奇的眨巴着眼,若有所思了起来……

    ***

    由小哥那边知道了秋晏染原来是范群的表妹之後,前一阵子她的刻意接近,便有了明确的解答。

    范群是喜欢她的吗?所以让一些人大费周章,却弄得她生活乌烟瘴气。

    不能怪别人多事,因为眼下,她可不就是多事的一分子吗?范群在第四节有一堂语言学概论的课,她坐在日语系办公室外头的亭子内边看书边等人。

    早上甫一进教室,她便收到一张纸条,上头凌乱的字迹昭示着气急败坏的情绪

    ——

    赵令庸是个金玉其外、色欲其中的老色狼,我个人建议你抛弃这匹狼,另觅良绿,以免终生遗憾。

    秋晏染

    她看到的第一眼便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由昨日的亲眼所见,对照着纸条上的火爆,真的非常有趣。今天赵令庸没有来接她上学,她由小哥载来,一路上便听小哥说赵令庸一大早不知上哪去了,平常都会来他们家吃早餐(他住在她家附近,约莫十分钟车程的距离),哪知父亲电话打过去都没人接。

    然後她便收到这张纸条了。一定是赵哥又对秋晏染做了些什麽,她心中有这抹笃定。

    下课铃声响起不久之後,便见着范群往办公室这边走来。她心下突发一阵紧张,不由自主的想隐藏起自己,几乎忘却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

    有点……尴尬。因为前几次的见面,她总是一张冷脸,对他只有气恼。风水果然是轮流转的,她想。但若不是找不到秋晏染的影迹,她不会来找他。

    还来不及细想该怎麽与他打招呼,范群便已感应到她的存在似的,原本专注看着前方的眼蓦然投向亭子这一边。隔着七、八公尺的草坪、树,他就是瞧见了她。

    惊愣、不信,然後是狂喜得手足无措。

    他大步跨了过来。

    「嗨。」她是来这边找人的吗?或乘凉而已?会不会……会不会介意他的参与?当他想到这一点时已来不及了,因为他已在亭子内与她对望了。

    罗红站直了身于,突然发现一派斯文书生长相的他,其实有着笔挺的身长与宽肩。两本厚重的日文硬皮书,只让他以手指箝制住,似乎毫无重量。男人的力气真的强过女人很多,她第一次有如此深刻的认知。

    「你好。」她迟疑的开口。

    「你好。」他连忙回应,努力压抑自己快飞上天的雀跃,生怕有任何不当的举措惹得佳人拂袖而去。

    「你来找人吗?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对了,你饿不饿?一起吃中饭好吗?」

    他灿然的笑脸与热切的语气令罗红有点退缩。她并不习惯来自於外的盛情,也……没有人这麽的对她表现过,吓到了,但并没有以往的抗拒。

    今天是她来找他的,理应表现出一点礼貌。她想了一想,决定道:「我请你吃饭,学校对面的简餐店可以吗?」

    「请我?」他讶异低呼。「我很乐意与你共进午餐,但男人怎麽可以让女孩子付帐,不行。」

    「这很重要吗?」她微蹙眉,不明白他干嘛在意这种小事。还是她索性直接借用他几分钟谈完走人就行了?但这会不会太不礼貌?太唐突?

    「不重要。」他承认。「只是开口的不该是女孩子。」

    「那……午饭还吃吗?」她主随客便,不勉强。

    「走吧。」他不再对这件事发表高见,怕佳人转身就走,那他就该死了。

    他先退出亭子,边走边转身,差点往石柱上撞去,幸好紧急顿住。

    「这里有柱子,小心。」他羞愧的示警。

    谁不知道那边有柱子?该小心的人是他吧?她唇角蕴着一抹笑,低首不让人瞧见。嘲笑别人笨拙是恶劣的,所以不该表现得太明显。

    简直像个呆子!

    范群在心中为自己哀号,平常他冷静且得体,为什麽一在她面前便成了十足的呆子?愈想表现出完美就愈是笨拙,想来自己在她心目中的评价又更差了吧?

    几乎没脸去迎视她,在走了许久之後,他以眼角馀光偷偷瞥了佳人一眼,然後失魂於她冰冷面孔上浅淡的笑意,她的微笑有一抹羞涩……

    当她无意中也看向他时,目光相撞,她怔楞住,迅速的别开头去,有被抓包的心虚困窘,红潮包围了她白皙的面庞。

    而范群,则早已溺毙於她罕见的美丽中,连手上的书本掉了都没察觉。

    ***

    其实他身上有一种从容的气质,必是来自於心性及教养的陶冶薰化,让他沉稳且闲适。而这样的人,不该有毛躁无措的表现——一如这一顿午餐,他已经掉了好几次汤匙与筷子了,最後他在服务生的白眼下,歉声连连的让人把食物撤下,送上果汁,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地,服务生以塑胶杯子装果汁,与她的精致破璃杯呈现明显的落差。

    不过,范群并不介意,甚至每次服务生一来,他就忙道歉,脸都红了好几次。

    他的脾气很好,与父亲、小哥很像,但气质上仍有些不同。范群身上除了有阳光般的正面性格外,其实还有一些不可捉摸的其它特质,相当的沉潜,不好挖掘。

    想来今日这种无措,对他而言恐怕是生平第一次吧。

    她会令他紧张吗?为什麽?侧着头沉思,不愿刻意故作无知的忽略他对自己明白昭示的好感,但是,喜欢她会造成他这麽大的紧张吗?为什麽?

    「我不是赵令庸的女友,烦请你转告秋晏染一声。」不愿多思索一些难以理解的事,她直接把重点表明。

    「这……有什麽原由吗?」他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范群努力抑制自己再度死灰复燃的心,那麽……他还有希望吗?

    可是有希望又如何?他们之间会走出一个圆满的结果吗?也许,能够与她结交为朋友便是十足幸运的事了,他不该再妄想其它。

    罗红浅啜了口果汁道:

    「她以为赵令庸是我男友,更以为他很风流花心,我希望她不要让错误的讯息误导。」

    「他在追求小秋?」这会儿他有点了悟了,讶然的问着。这两人怎麽会凑成一气?

    这人反应极快,倒令她有一点讶异。比起半个小时以来的频频出错,她几乎要以为这人是书呆子那一类的人了。

    范群低笑了出来。

    回应人:continue回应时间:01/28/9917:48

    ——

    「那我倒是不担心赵先生是否如外传的恶名昭彰,只不过他会追得很辛苦。小秋是个很有目标的人,对她自己的人生早有一番规画,不太容许有人半途介入扰乱。她对异性并不看重。」

    他是个比较开通的兄长吧?她打量他爽朗的笑脸,不由得回想起数日以来,家人对她「可能」会交男朋友的反对态度,与其说是反对范群(前提是他必须真的有心追求她),倒不如说他们已想到她远嫁异国、难以相见的情状,所以认为她此刻不宜交男友,换个对象更好。小哥与父亲属於沉默支持者的少数。

    而她,只觉得他们的忧虑十分可笑且荒谬。

    「能交上朋友也不错,没有人能说以後必定会如何。」她只是想再次看到纯粹且愉悦的笑脸在赵哥脸上展现,如果爱情如同情诗所歌颂的那麽灵如仙丹,也许赵哥会因此而有不同的生活。她的人生少有不切实际的渴盼,其中,首推这一点教她坚持不已。

    她看到了秋晏染令赵哥开心,所以想做一些努力。似乎,秋晏染也不是那麽无动於衷的,不是吗?

    「我也能与你成为朋友吗?」他小心的问。

    「我没交过朋友。」她道。

    「可以从我开始吗?」他双眼灼亮。

    有何不可?只是……

    「朋友之间要做什麽?」她一直有这种困惑。共同分享密吗?她没有密。

    共同织梦吟风花弄雪月吗?她少有不切实际的时候,更别说在异性之间。通常异性之间进行的是理所当然的爱情。

    范群被她的问题问得一楞!有谁会问别人:我交你当朋友做什麽?除非她从来没经历过交友模式,她是吗?

    他以为她的独来独往是冷淡的天性使然,令她厌烦所有的人际关系与交流。没有想过她或许根本就没有交过朋友,所以一直过着独自来去的日子。

    「朋友之间,不必刻意去做什麽,有时就是像你与你哥常做的,一同上下学,偶尔散步吃个冰,有心事时一通电话聊到通霄,例如现在,我们为了我们共同关心的人坐在这里谈话。」

    「一定要有这种交流才能是朋友吗?」

    「不,重点在两人同时有这种心情的随性。朋友是——当你苦闷或开心时,一个共分享共分担的管道,我希望有这个荣幸成为你的朋友。」

    「那,不容易有喜悦与苦闷的人就不需要朋友了?」她从不感到自己有这方面的匮乏。

    「那这时候,朋友的存在便成了一个备胎。备胎也很有用的,谁知道突发状况什麽时候会来。」

    这人真能拗。备胎?好像不是用在这儿的词,她低头浅笑,吸了吸只剩冰块的果汁,久久不想抬头。实在是他专注的眼光一直放在她脸上,看得她渐渐不自在。

    不禁疑惑着:他对「朋友」都专注到像在研究什麽稀奇物品似的不懂得移开目光吗?

    「我……该回去上课了。」她看着表,松了口气的找到离开迫人眼光的藉口。

    「喔喔,好,我付帐。」他连忙起身,膝上的餐巾掉落,他掏出的皮夹也掉落。他赶忙弯下身去捡,结果头往桌面撞了上去。

    又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惨状……

    她偷偷将书本掩住嘴,怕他看到自己笑得太明显的唇线。嘲笑人是不对的,笑人笨拙更是残忍的,但……真的好好笑……

    这人,叫范群,一个笨拙的男人,居然是因为他的笨拙,她深深记住了他,在心版上。

    ***

    真的是风水轮流转,两年来都是范群单方向找她当心情垃圾桶,如今咧,可真是惨,她怎麽可能会有这麽一天?!换她愁眉苦脸的缩在表哥这边唉声叹气。

    这时候不免怨叹起自己明知道鸡婆是不智的行为,偏生就是忍不住鸡婆了一回,落了个如今牛皮糖加身,真正是悔不当初,她干嘛因为不忍见表哥太过哀怨而加入罗家一家子事件中搅和!并且从此黏上一个牛皮糖?

    那个高龄已叁十的赵家老头总是弄得她咬牙切齿悔不当初。

    为了想知道罗家人何以有奇特的性格,她一次又一次给赵令庸骗去公司当小妹,没支薪不说,还为了得到更多情报而傻傻的赔上了寒假,偏偏他说的「辛」

    一点价值也没有。直到她的周休二日、春假、寒假全被拐骗走,当定了白工小妹之後,才悔恨的想起这些资讯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由罗绍身上问出来——那个热诚坦白的呆子会很乐意提供的。

    唉唉唉!她实在很困惑为什麽赵令庸突然莫名其妙的充塞在她的生活中。

    「罗红的童年几乎都在医院里度过?为什麽?」将卡布其诺放到表妹面前的桌子上,范群为自己倒了杯不加奶精的蓝山。

    「心脏不好。因为常被告诫不能有太亢奋的情绪起伏压迫到心脏,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便养成了冷淡。」

    「她现在看起来很健康,可能是病治好了吧?」他忧虑的轻问。

    「嗯,开了好几次刀。」她大大喝了一口咖啡,唇角沾满了泡沫,「我这星期六有幸见到罗夫人一面,发现她们母女长得好像。罗夫人刚开完刀,不能操劳,只是来发放中秋节礼金。叫怜的工读生小妹我,终於在做白工叁个周末之後,收到第一笔进帐,有二仟元耶,如东小妹工读生都有这种价码,那赵老头的进帐一定多得吓死人。不然那天晚上他不会破例请我吃牛肉面。」以前拖着她加班到入夜,总是一碗阳春面、一颗卤蛋打发掉她。

    这男人真的是她生平仅见最抠的男人了,亏他穿得人模人样,啧!

    「小秋,这个男人喜欢你,你感觉不出来吗?」听了好几次的抱怨,范群反倒诧异着精敏如她,怎麽会看不出来赵令庸在追求她呢?否则以那种事业心重的男人来说,哪来的闲工夫去逗一个小女生玩?

    「喜欢?我的老天!我当然明白什麽是喜欢该有的表现。我高中时期收过一些情书与花,有二愣子替我在公车上占位子、跟踪我回家;大学时,学长藉社团或功

    课的理由约我去图书馆或一同举办什麽活动;再有就是我同学的哥哥约过我看电影

    ……这才是喜欢的表现,并且力求表现出最出色的一面来让人印象深刻,你有见过人反其道而行的吗?如果今天,你表现爱慕的方式是去罗红身边不断的逗她、骚扰她、欺负她,我怀疑你早就被人剁成碎片、弃荒野了。更别说可以进行到现在这样,成为「朋友」。哈,大哥,我真不知道你要怎麽跨越朋友这个鸿沟,直接说要追求她有那麽难吗?」

    范群苦笑。

    「我与她,还是当朋友就好了,我很乐意当她一辈子的朋友。」

    「喝!不会吧?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手段。」

    「她不可能会与我回日本,我不该撩拨她後又耽误她。这不是你一直在告诫我的吗?目前能与她成为朋友,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他以往没有谈过感情,却深深明白感情的易放难收,何苦在女孩子最美丽的初恋上留下遗憾?

    「当她是妹妹看待?」秋晏染不可思议的叫出来。

    「那对她最好。」他是这麽认为着。

    「像那个赵痞子一样?没缘没故陪了她十五年,却只当个妹妹看待?你们男人都在想些什麽呀?赵老头如果自卑於年纪太老这我是可以理解,但你呢?不会真的自卑於日本人的血统就真的却步了吧?」

    他笑。

    「不是自卑,而是不忍心让她与家人分离太远,小秋,你是知道如果我追求她,必然冀望可以有结果。」

    「你这种心思老早就有了,可不会因为你今天拿她当朋友就可以死心。少来。」骗她那麽多。

    「对。所以这种痛,我不想让她也尝到。能与她成为朋友,已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秋晏染突然想到什麽,抓过手袋,掏出一张四寸大小的照片。「喏,从赵老头的相本中a来的照片,是去年过年时拍的。罗红不喜欢照相,能a到一张独照可以说是千辛万苦,赔了我下星期六的美好时光。」也就是说又得去赵老头那边做白工了。

    他连忙接过,痴痴的看着照片中的人儿。照片中的她,穿着宝蓝色的宽毛衣,坐在靠窗的一角,盯着一盆兰花看着,浑然不觉有人捕捉到她的倩影入镜头。

    「小秋,谢谢你。」他简直移不开眼了。

    能看到表哥这麽高兴,她也就不枉这麽牺牲了。

    「表哥,日本那边,非回去不可吗?有没有想过在台湾定居?」

    「不行的,我爷爷年纪大了,一直希望我可以帮他几年,就算不入主公司,至少也要随时在他召唤得到的地方。我不能不理会这一切。」

    「即使婚姻也是?都可以让家人因需要而安排?依照你那些堂兄弟的惯例,全部排名门千金相亲,然後结婚,结合成更大的利益团体?」她真受不了日本人大户人家的门户之见。她阿姨不就是因此而进不了川端家的大宅?虽然川端家如今已软化了,反倒是阿姨不肯步入那个大家族。但门户之见永远不会消失的。

    「我并不想结婚。」在遇见罗红之前,他没有这门心思,遇见她之後,其他女子再也不能入他眼,更不可能有结婚的念头了。「我父母也不会允许我把婚姻奉送在利益上的结合。」

    她拍拍胸口。

    「算你脑袋清醒。我真担心你好商量的性格让你爷爷牵着走。」

    「该坚持的,我从不让步,虽然我抗拒的事物不多。」他又看向照片,再舍不得转开眼。

    「当你与「朋友」罗红相处愈久、认识愈深、吸引愈重时,我怀疑你可以让这份纯纯的友谊维持多久。」她又反过来道:「再有,倘若她喜欢上你了,怎麽办?」

    他怔住,对着照片道:「我想,她不会喜欢上我吧。在她面前,我只是个笨拙的男人。女孩子会同情笨拙男人,却不可能会去爱上。」想到那些糗事,不免面孔又一阵赧然。

    但他的笨拙让她笑了……

    范群不知道该为这一点欢喜还是忧愁。

    只能小心翼翼的,将她美丽的笑容收纳在记忆的宝盒中,一辈子珍藏。

    朋友?如果只是朋友,哪会牵牵念念?

    你的一颦一笑,都是我悸动的来处。

    爱上你,若是我的宿命;硬称朋友,便显得矫情。

    朋友是一条沟,我必得跳过。

    建了距离又拆了距离,别笑我反覆。

    请读取我急切跳动的心——我爱你。

    书路——爱你的十个理由

    第五章

    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接送她上下课成了范群的任务。

    罗绍对范群表明:他已经大四了,除了有一大堆机工实验要做之外,也要开始准备考硕士班的课程,一大堆流体力学、弹性力学已搅得他昏天暗地,於是他决定单方面中止送妹妹上学的任务。

    范群再笨也明白这是罗绍刻意给他的机会,根据他数次进出罗家观察所得,罗父与罗绍挺喜欢他的来访,而其他较冷淡的叁人,则是冷冷打声招呼,全然的不热络,但这并不能浇熄范群每日的喜悦。

    将车子停在罗家大门前,他看了看时间,恰好在八点整,她九点有课。正要按门铃,身後却传来叫唤他的声音——「川端先生。」一辆鲜红小跑车与他的车并排在马路上,窗口露出一张让化妆品精雕细琢的脸。

    范群不得不以笑脸回应——

    「早,张同学。」

    张千宝这个千金小姐会注意上他,全是上个月那个子虚乌有的绯闻所招惹来的:这个千金小姐有意与日本名歌星的「男友」结交,这一个月来,总在他上课时不断提出问题引他注意,拜他有日本血统与日本明星女友之赐。

    有的人极端厌日,却也有人盲目崇日。

    因为血统的关系被厌恶或被喜爱,都是令人沮丧的,品性的好坏才该是被评价的重点,但往往很多人都不这麽想。

    一直听说罗红讨厌日本人,他倒是忘了查探她讨厌的程度有多深。

    「我记得老师不是住这附近吧?好像就住在学校附近,怎麽还大老远的跑过来……」张千宝探头看了下门牌号码,「这一家……我上回有来过吧?就是我们社区里最奇怪的一家子嘛。不事生产的男主人,女强人兼养小白脸的女……」

    「张同学!」他低喝。「你应该明白眼见为凭的道理,尤其在别人品性的论断上,更不该轻易去流传别人的讹语。」

    「大家都这麽说的,不是吗?」张千宝不认为自己有什麽错。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能有这种传言,代表点出了几分事实。「半个月前女主人不是进了医院?别人都说她去堕胎,因处理不当所以一直在家休……」

    范群严厉的斥道:

    「别胡说!你自己身为女人,应该更知道名誉上的中伤对女人伤害有多大。」

    张千宝被范群从未出现过的严厉吓住了好一会,但不服输的骄性仍使她回嘴:「大家都这麽说!代表有它的真实性。老师你有什麽好生气的?又不是在讲你。」

    「叭叭!」汽车喇叭声在他们後方传来,两辆并排着的车子挡住了整条马路。

    张千宝正好找了个替死鬼宣她方兴未艾的怒火——

    「叭什麽叭!不会走别条路呀!」

    「原来这里出了个女恶霸。」正巧,这厢车中走出来的也是一肚子怒火的秋晏染。今早不小心透露出没课的消息後,便被一名痞子押来这边做苦工,正有一太平洋的气没处发。

    「小秋!」范群讶异的叫了声。

    「嗨,表哥。」她随便打了个招呼,人已走到张千宝面前。「你坚持不把车子开走吗?」

    原本想走人了,被这麽一问,硬气又起,扬着下巴叫:「你想怎样?」

    秋晏染双手在口袋中摸索,却找不到半个派得上用埸的东西——「我这里有。」赵令庸从车窗内伸出手来,手掌上摊着几枚硬币。

    这家伙会读心术吗?怎麽老是了解她的需求?

    她挑了一枚起来,不怀好意的走向那名高傲的小姐。

    「我这人天生恶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她先用手指刮过门亮亮的车身,再将硬币反覆的滑来滑去,只稍一用力,效果就会出来。

    「你敢?!你不能这麽做!我这是新车,上个月才买的!」张千宝大叫。

    「那,让个路吧。」她有礼貌的挥手恭送。

    「哼!」重重哼了声,大小姐飞快驱车走人。

    秋晏染将硬币弹回赵令庸手中,回头才看到有几个人站在罗家大门边不知待多久了。罗红她是认得的,倒是另外两名冷漠的男子陌生了些,应该是罗家长子与次子吧。

    「早呀。」

    范群回头也看到了他们,微笑道:「早安。」

    向来不理会他的罗家老大开口了:

    「以为你没空来,正要送她去上课。」

    「对不起,我迟到了。罗红,可以走了吗?」他连忙恭身道歉。

    罗红有丝讶异的看着两位兄长,她才刚走出来,不明白一分钟以前发生了什麽事。有其它事情让兄长因而对范群改观了吗?他们一直不希望范群太涉入她生活中的,并且对「朋友」这名词深深的不以为然。

    「去吧,我们就不送你了。」罗维也开口。

    罗红点头,坐入范群的车中。见范群一一向她家人道早及道别,觉得这个人真的很重礼数,比起家人大多数表现出的冷淡,他还能一本初衷的有礼以对,也真正是难得了。

    「罗红,我问你,那个赵痞子是不是以虐待别人来取乐自己?」秋晏染移身过来,在她耳边问着。

    罗红又一次睁大眼。

    「赵哥只有对你才会,他喜欢你。」这不是很明显可见吗?聪敏如她应该看得出来。

    「拜托!那我宁愿他讨厌我,然後用一大叠钞票来砸我。」秋晏染翻翻白眼。

    一点也不相信这种说词,虽然很多人都这麽对她说。

    「小秋,你会在这边待一整天吗?要不要等我来接你?」上车前,范群问着。

    「不必,今天做白工,我一定要从那痞子身上敲来一顿牛排大餐吃不可。」她与那痞子誓不两立定了。

    范群微笑点头,驶走车子。佳人在侧,他很难有其它的专注,何况他相信表妹会将自己打理妥当。

    「吃饱了吗?」他顺口问。

    她点头,由手袋中拿出一个小餐盒。

    「我爸做的叁明治,要我拿给你。」

    「谢谢,你父亲真的太好客了。」他笑。

    渐渐习惯他的笑容与爽朗,也习惯听着他的声音。她天生的排外性格很难出现在面对他的时候,这就是「朋友」间会有的感觉吗?让她全然放松时,亦不介意对他说一些琐碎的事。以往她是很讨厌讲一些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可是,生活中其实很难有什麽重要的事发生,多情感的交流,大多由琐事串连成沟通的要项。

    如果「重要且必要」的事代表着严肃的生老病死,那她宁愿由一大堆琐事来充塞周遭。

    母亲这一次开刀,增进了大家情感的交流。父亲与小哥原本就是形於外的表现赤诚的感情,而她与其他沉默的家人,若没有一个触发点来表现一些关怀热络,其实平日这样冷淡以对,着实看不出对自己的亲人有何关怀可言,虽然大家的向心力很强,每人心中都明白,只是举止间的适切表达也不可或缺。

    早上她端肉骨粥到房中给母亲,见母亲眼中闪着感动,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表现母女间热络的感觉,但这就够了。

    感情的交流滴聚在日常生活中,不喜欢讲废话的心态反而造成了隔阂与冷漠;如今家人全因母亲生病而聚在一起,有了表现亲情的机会,想来是有点可悲的,说是因祸得福,她倒宁愿这种「福」少一些的好。

    人生中若是讲废话占了绝大多数的交谈时光,那她也不该幸免,近来已有了悟,沟通两字,就是从一大串又一大串不一定必要的话语中协调出来的,然後在亲人之外,有朋友、同侪的产生。

    仍不太明白朋友在她心中有何明确的意义,不过,她想她是高兴有范群这个朋友的。

    有人说过他喜欢她……他没有提过,代表那已成过去式或不是真实的,是不是?这样也好,好不容易习惯了朋友,她并不想改变。

    「赵令庸很喜欢小秋,我希望他是认真对待她,听说你认得他十来年了,对他的评价如何?」毕竟是当人兄长的,总不免私下关心。

    她看着他。

    「赵哥不轻易追女孩子,他应该是认真的,今天他不是带她来我家了吗?」

    「呃,有特别的意思吗?」他好奇。

    「他把我们当成他的家人看待。」她突然低笑了出来。

    他双眼不由自主的沉迷在她美丽的笑脸上,幸好正在等红灯。

    「在笑什麽?我能分享吗?」

    「曾旁听过一门儿童心理学,那名老师说有些儿童会去捉弄他所喜欢的小朋友,藉以表达好感。以前觉得不可思议,但上回在重庆南路看到赵哥与秋晏染之後,我相信了。」愈想愈好笑,虽然觉得自己因这种事而笑不可抑并不道德,但就是忍不住想与她唯一的朋友分享。

    她是习惯简短说话的人,所以在述叙当天所见所闻时,表达得并不完整,而且还断断续续的。但在范群鼓励而专注的聆听与捧场的朗笑下,他让她觉得自己很成功的叙述了一件好玩的事。

    他的笑声感染了她,她的笑也不再是浅淡中夹着羞赧与忧郁。当清脆的笑声加入他时,她比他还讶异不已。

    她……也可以是开朗的吗?如父亲与小哥那般?心脏因笑得太多而跳得快速,但因她是健康的人了,所以急速跃动的心跳并没有带来绞痛的後果。

    这是一颗健康的心脏……

    她此刻才深刻体会到。抚着心口,那仍然有力跳动的器官,不再是锁住她喜怒哀乐的绳索了。

    「怎麽了?」他担心的问,不明白她的笑容为何会收住,陷入沉思中。

    她摇头,看向远处,再度浮现一抹笑。

    ***

    「你到底有多讨厌日本人?」

    中午时分,秋晏染与罗红在餐厅不期而遇,便走到同一张桌子落坐,她们并不熟,但因为赵令庸与范群,无形中似乎也就相熟了不少,充不熟反而奇怪。

    各自吃了半饱,秋晏染才有力气闲聊。

    「为什麽我该讨厌日本人?」她轻皱眉,有点疑惑许多人总是自己决定了答案後再来问她为什麽,令她一头雾水。

    「你应该说过类似讨厌日本人的话吧?」不然表哥怎会一口咬定?他不是那种人家随便说说就相信的人。

    罗红想又一下。

    「曾有位老师让我们做了一份心理测验,其中有一题是:请列出最讨厌的叁个国家或民族,我的答案是日本、美国以及南非。」这能代表什麽吗?

    「那麽说,不代表你抗拒与日本人交往了?」

    「我没想过与任何人交往,更没想过要与外国人交往。」

    「喔。」那表哥的未来幸福依然渺茫。

    她们各自安静的吃着剩一半的饭菜,直到好一阵沉默之後,罗红轻道:「赵哥说你是商场的可造人才。」

    「嘿,那麽欣赏我就用金钱来表示一下诚意呀,光会用嘴说,啧。」虽然她心知肚明赵令庸在奴役她的过程中教了她不少宝贵的知识,但她可不打算因此而感激他。

    「真不晓得他干嘛老往你家跑,难怪公司里仍然有人认为他与你妈有什麽不清不白,亏你们修养好,受得了这一切。」

    「只要你不误会就好了,赵哥说你的眼睛很亮。」

    秋晏染挥了挥手中的筷子。

    「烦请他把夸奖折合现金周济我,感激不尽。」那痞子老是一大堆甜言蜜语的表示她比他的书还厉害,却少有「实质」的表现,真想揍他一拳。

    「你们这样……算是恋爱了吧?」罗红问。

    险些呛到!

    「拜托!你与我表哥的相处情形才像,如果赵令庸对我的荼毒让你们产生恋爱的错觉,我只能很抱歉的说我没有被虐待的癖好。」

    是吗?

    「怎样才算恋爱?」她不明白。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秋晏染耸肩。

    「那男孩子为什麽会动心?然後轻易去喜欢上一个人?」

    「谁知道。我表哥说过喜欢你如同被雷劈到。」

    罗红呛笑了出来,赶忙抽面纸捂嘴。改天她得问问赵哥,喜欢上秋晏染是什麽感觉。

    「罗红,你必须知道,如果你愿意接受我表哥的情意,就得要有远嫁日本的心理准备。如果没有,我想当朋友也是不错的。至少我那呆瓜表哥能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很难明确去回应这种话,因为她只感觉到范群止乎礼的友谊,虽你大家都说他喜欢她,但她感受到的仍没有那麽深刻。

    这时,又一群用餐的学子涌入餐厅,有点喧哗,令她俩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一群少女正围着一名男子笑着,而那名男子,正是范群,叽叽呱呱的日语教人听不出他们在说什麽。

    罗红看了良久,不禁疑惑着他从容的行止,与他相识近一个月,他已渐渐不会在她面前出糗,慌张的神情也因渐渐熟悉而趋於镇定,但有时不免仍会表现出呆滞

    的眼光——一如他常盯着她出神;她以为他是那种面对女性时会表现得很羞涩的男

    人。不过此刻看他在众女子环绕下依然自在,想来她是料错了。

    但她真的不明白这种不同是为什麽。

    ***

    平常他都是直接送她回家的,但今天并不。范群将车子驶进一幢大楼的停车埸,才对她道:「愿意上去坐一下吗?」

    「你住的地方?」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好?罗红看着他,总觉得他眉宇间的阳光被郁气占住。

    他点头。

    「我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与你聊一聊,离学校最近的地方就是我的住处。可以吗?」

    她点头,只是疑惑他要与她聊什麽。

    他住在五楼,一间约莫叁十坪的公寓,两房一厅的格局让空间显得宽敞。坪数颇大的卧房内,以一面顶到大花板的书墙区隔出一方工作空间,电脑、书桌等一应俱全,站在玄关处,便可把整间屋子的建构看得明白。他的公寓属开放性的设计,叁面采光使得这种开放性设计更显明亮,与他的人很像,坦诚且爽朗,却也有着沉蕴的气质。

    她坐在浅蓝色的沙发上,范群已端来点心与热茶,与她隔着茶儿对望。

    他没开口,她也就低头啜饮起清茶。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丝凝重,像在生气,又像是在心烦。这种情绪是逐渐累积的,叁、四天以来他的笑容渐渐少了,她不是不知道的。如果说朋友有互相安慰的义务,那也得让她知道该怎麽去安慰一个人。

    范群是她的第一个朋友,许多经验的累积都来自他的授予,她不如道该怎麽做,只能等他开口。

    「这星期学校来了一些日本大学生,主要是来做友谊交流,你知道我们学校与日本亚细亚大学结为姊妹校,常会互相派学生往来,系主任派我招待他们,所以我近来在忙他们的事。」范群耙了耙头发,有点没头没尾的说了起来,即使明白罗红根本不需要他交代行踪。也——不在意,但他就是想对她说,想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外人所传的左右逢源、好不风流快活。

    「罗红,有关於我的流言,你听了有什麽想法?」他矛盾的看向她,希望她在意,又希望她不在意。

    罗红摇头。

    「我没听过什麽流言。」

    是呀,她是个安静的人,同学间不熟的,就不会硬挨过来说小道消息,但……

    她看过他与一大群女生走在一起不是吗?而且还好几次。为什麽她连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就算她完全不喜欢他,总还有朋友之谊吧?

    「那对於看到的呢?看到我与女孩子走在一起,你会觉得我很花心吗?」

    「你没有女朋友。」她说着:「与一大群男孩或女孩走在一起并不能被指责为花心或什麽的,何况你没有妨害风化的行为,你为什麽要给自己定罪呢?」他的表情太凝重,她觉得他似乎过於小题大作。

    「我担心你误解。以往我不在乎外人给我什麽评价。」他不知该对她的淡然高兴或沮丧,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想要强求什麽……不,其实他是明白的。他希望她能对他有多一点的注意、多一点的在乎,比朋友之情更多一些、再多一些……

    可是冀求的心口有个无底洞,唯一能填满的只有她回报以爱。一直以来他都是知道的。

    「朋友间不就是要互相信任吗?我为什麽要误解你?」罗红察觉到这居然是他数日来闷闷不乐的原因後,双眉扬了起来。这个成熟的男人是在闹情绪吗?文质彬彬、好脾气的男人也会有这麽一面吗?

    「我应该感谢你对我的信心。」他苦笑。

    「你想要我怎麽反应?」似乎她的态度令他不悦。

    「这样就很好了,不要管我怎麽想。」

    「可是你的眼神不是这麽希望吧?几乎像是失望。」她对读取别人眼色有较佳的解析力,来自小时候的经验。

    「你应该明白告诉我你怎麽想,我才知道要怎麽做。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当她不笑时,他总会想法子逗她笑;当她不开口时,他会努力找话题让她开口回应,现在他苦闷了,她也想这麽做,只不过面对他的沉默,她无从安慰起。

    「我对你……」他柔柔的凝视她,「有着不只是朋友的非分之想。」

    她怔住,茶杯举了一半,不知该喝好还是放回桌子上的好。他直接言明了情意,令她备感无措。是听过不少次由旁人转述他「可能」在喜欢她的事,只是没料到他会在她面前说出口。

    「我们是朋友……」她嗫嚅的说着。

    「我以为我可以克制自己满足於当朋友。」他摇头。「可是我做不到,尤其在愈来愈了解你之後。」

    「那……该怎麽办呢?」她放下茶杯,突然坐不住的起身,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她眼中斯文的男人突然变得充满侵略性,没有肢体上的行动,却用眼神令她不安,像要对她索取什麽似的。

    「你不必做什麽,只要知道了就好,其实……」他叹气。「我不该造成你的困扰的。如果我能一本初衷,安於默默看着你就好,你现在应该仍然是不认得我的。

    只是我忍不住,然後许多的巧合意外,让我们成了朋友,我很高兴,只是感情无法控制在理智之下。」

    她返到窗口,才转身看他的眼,以为压迫感会比较不那麽重了,其实却不然,在这间充塞他气息的房子内,她无论退得多远都是枉然,她依旧在他眼中看到明白的冀望,那种介於索取与渴盼的情愫。

    「我不必做什麽吗?真的只要知道了就好?」她轻问。「你的眼神并不这麽表示,它似乎想要更多。」

    他别开眼,明白她说得很对,他可以说着连自己也难以相信、甚至做不到的话,却掩饰不了自己心中真正渴盼的。

    她又道:

    「秋晏染说,与你谈感情必须要有远嫁日本的准备。」

    他看着她。「我希望找到一生一世的感情,也准备只投入一次。」

    「这会给人压力,而且我并不喜欢改变现况。」

    「我不够好到令你想改变。」他低笑。

    「你为什麽喜欢我?」

    「因为你很好,好到让我想独占、独揽你喜怒哀乐的权利。从外表的吸引,到相识後的欣赏,我无法解释出为什麽,喜欢就是喜欢了。」

    突然响起的电话声打散了一室的不自在。

    范群按起电话:

    「喂……啊!嗨,哇达西……」然後是一长串的日文。

    从来不觉得日本话听起来悦耳,总觉得是由一堆生硬且不具美感的「啊喏」、「叠死嘎」、「嗨」……所组成,但范群有一副好嗓子,使得日文听起来不显得那麽可笑。

    似乎是一通很重要的长途电话,使得他一时半刻不能挂上电话。

    罗红吁了口气,转身走向书墙,跳过英、日文书籍,挑出了一本史记翻看。

    「项羽本记」还没溜完一页,眼光却已不由自生的看向范群的侧面。

    莫名其妙被这麽一个人喜欢了上,算是一种荣幸吧?她不知道该怎麽对待一个向她表示爱慕的人,但不可否认,在慌乱的悸动之下,有着少女初萌的喜悦。

    心口又跳快了数拍。在这充满他个人风格的房子之内,她觉得安全与温馨,这与喜欢有关吗?

    他挂上了电话,侧着的面孔转过来,与她迎视相望,习惯性先笑了下才开口:「我父母准备来台湾省亲,顺便看我。」

    「喔。」她将史记搂在身前,不知该回应什麽。

    「也许你会对我父母的异国婚姻感到兴趣。」

    他不打算再接续刚才的话题了吗?也许他体贴的天性察觉出她对之前话题的不安,所以准备移转她的注意力了是吗?她猜测不出,也庆幸刚才的话题不再接续。

    「以我们中文系的说词,女子外嫁,叫「和番」。」

    「昭君出塞?」他笑。

    「龙应台女士那一篇?」她笑了出来,想到此位作家曾以此为名控诉台湾当局对外嫁女性的不公平待遇。

    「在亚洲,女性仍是弱势团体。」他回忆道:「在我大伯父的家,女性必须温顺服从,穿着和服,发髻必须梳得整齐,丈夫若没有回来用餐,妻子们便不得在大桌上吃饭。丈夫回来了,妻子不管多晚都要等门,跪着迎接,若外头撞了情妇,妻子也不能有失礼的举动。」

    「现在还有这种家庭?我以为日本女性解放了。」她吃惊。

    「有些家庭依然死守着古老传统,不允许有人例外。我父亲就是在这种教育下长大成人的。」他笑。曾经爷爷努力过要他接受川端家的家庭教育,但他那时早已被父母平等互敬互爱的相处方式教育出较文明的人格,任凭爷爷怎麽灌输「男人是天」的理念也是枉然。

    「怎麽会有女人敢嫁给你们家族中的任何一个男人?」她好奇。

    「所以我父亲差点娶不到我母亲。那年我父亲大四,因为毕业旅行来到台湾。

    你知道,日本人再怎麽旅行,也总是锺意有温泉的地方,所以落脚在知本。我外公家那时经营温泉旅馆,接待的大多是日本客人,所以馆内的人几乎都会一点日文,就我母亲不会。那时她才刚考上大学,史地分数非常的高,表示她历史读得非常好。通常中国人都有一点点仇日情节。」他苦笑,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与父亲非常雷同,都对中国女性无比倾慕。

    「我父亲为了追我母亲真的是吃足了苦头。除了苦练了一口中文外,四年来不断的飞来台湾,只求可以让我母亲少讨厌日本人一些,至少不要讨厌他,也在那四年,我父亲全盘改掉了我爷爷在他脑海中根植的男尊女卑观念,因为我母亲在对他动心之後,曾说过她可以接受日本人,却绝不会嫁给一只沙猪。」

    她轻声笑了出来。

    「异国联姻本来就有很多要协调的观念,我想你的父母结婚之後,应该还有诸多问题要面对吧?」

    「是。」他点头:「首先他们就不见容於父亲这一边的家人。那时父亲真的快崩溃了,因为外柔内刚的母亲不愿当个被歧视的媳妇,在爷爷叁番两次拒绝她入门、不许踏入川端家大门一步後,母亲收拾行李就要走人,幸亏我父亲对她已非常了解,赶到机埸拦住她,并且带她到京都定居,从此远离东京的一切是非。否则今日的我,可能会成为台湾人,前题是——我母亲必须向户政机关报备「父不详」或「已殁」,否则我会如龙女士的儿子一般,被台湾当局拒收。」

    「你们现在与祖父那边的关系仍然不好吗?」

    「不好的只有父亲与祖父,他们斗气二、叁十年了,我爷爷心底其实早已承认我母亲了,但不肯直接说出来。我父亲仍非常介意爷爷对我母亲的歧视,让我母亲受了不少委屈。」

    看来他的家族颇大也颇复杂。

    「你母亲没有居间协调吗?」

    「如果你见过她就会明白了。她不是「阿信」型性格。罗红……」他迟疑着:「後天我父母会来,你介不介意陪我一起见见他们?」

    「我该去吗?」她不想改变朋友的身分。

    「我是强求了……」他眼中的希冀之光消颓了下去。对她的喜欢一直在加深只是她并没有相同的感受。他有法子拉回自己的沈陷吗?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对你的喜爱在心中加剧的跃动,像被恶魔迷占了心神。

    所以——

    风度翩翩阵亡於醋意满天;

    文质彬彬碎裂在独占欲中。

    无欲无求的心不再平静沉潜;

    有所思,有所恋,有所求,於你心。

    如果战斗与掠取是男人的宿命,且让我张扬着赤诚的旗帜,往你的心攻占——我爱你。

    书路——爱你的十个理由

    第六章

    一朵清莲,在宣纸上娉然绽放,淡墨的荷叶也一一浮现水面,烘托出莲花的姿态。宣纸右下侧於是点出了主题——孤芳。

    罗红将毛笔搁回笔架上,原本只是想等墨水乾涸,好收起画,不意却又陷入这两日来常有的怔忡恍惚。

    「在做功课吗?」罗夫人进入书房问着。

    「呀,不,我画图而已,画完了。」她收着桌面上零星放置的物品。

    「画还没乾,放着吧,我用不着书桌。」

    「喔。」

    深秋了,早晚的天气皆有一丝凉意,母亲身上正披着父亲的毛衣,想来是父亲亲手服务的,半的书房房内依稀可以听到厨房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父亲在准备晚餐了。

    「这几天范先生没有来接你上学。」罗夫人开口道。

    母亲进书房不是想看书,而是想与她聊天吗?她低着头拨弄毛笔。

    「他父母来台湾省亲。」

    「他没介绍你给他父母认识?」罗夫人细致的眉峰微拧了起来。

    「我拒绝了。」她一直在想这个拒绝是对还是错,却又浮现不出明确的答案。

    似乎怎麽决定都不恰当。

    「你不喜欢他。」

    「是吗?」可是两、叁日不见,心中是想他的,会因为他是她唯一的朋友的关系吗?「怎麽知道自己喜欢或不喜欢呢?」她疑惑着。

    罗夫人抚着身上的男性毛衣,看向有一些距离的女儿。「你知道我与你爸爸是怎麽认识的吗?」

    「爸爸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他一直都很喜欢你。」

    「是同学不代表认识,何况那时追我的人不少,上了大学之後更是。」罗夫人苍白的面孔上泛了些许红晕,不太好意思的说起当年情事:「有一次我生病了,许多人送来花和礼物探望我,你爸送来的却是课堂上的重点笔记。你知道我一生好强不服输。期末考迫近了,却没能准备功课,心情沮丧是可想而知的。你那读历史系的笨老爸就这麽跑到会计系帮我上了叁天的课,抓了不少考古题,使我依然能够考到好成绩,而他却差点被二一。」她轻吁了口气。「我想,每个女人心目中需要的伴侣不尽相同。我需要一个能让我无後顾之忧的男人。那时我不明白喜欢与不喜欢要怎麽分别,但我愿意与你爸共度一生,那就够了。我从不以为我会爱上什麽人,所以感情处理得并不慎重。但也许在我还不知道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她们母女从未有长谈的机会,因此书房的气氛显得有点僵滞。罗夫人更不是慈母型的长相,不过她已尽她为人母亲最大的努力来与女儿分享经验了。

    罗红轻道:

    「为什麽男孩子总是追求者,并且明白他们中意谁?」

    「我也不懂。但能被喜欢,应当感到荣幸,即使你不喜欢对方。」

    「我弄不清楚心中喜不喜欢。」这是她目前最大的问题。

    「不急的,你才大二。」为人父母的私心,都希望女儿不要太早涉入情网,毕竟是累人了些。

    罗红开始收拾画纸。想到了他过完这学期就会回日本,想到了两个不同国度的距离,想到了他与她之间的模糊界线……

    只称「朋友」,已显得有点自欺欺人了。

    ***

    范群的中文姓氏来自母亲范若伦。范若伦的长相原就娇小秀致,在日本居住了二十八、九年,使得她更像一名日本小妇人,她生的两名孩于全像她,有白皙俊俏的容貌。

    「群己,你有心事吗?」来台东游玩也有叁天了,范若伦敏感的察觉到儿子不若以往的开朗。

    范群收回眺望远山的眼,对母亲笑着。

    「没有,爸呢?」他扶母亲一同在石椅上落座。今晚他们决定参加饭店所举办的「赏星宴」,由饭店提供烤肉等食物,在饭店前的大广埸上露天而坐,赏星观月。虽然中秋节已过去一个月了,但同样是圆盘满月,皎亮的月色相同,也就不必去计较是不是中秋了。

    「你爸在泡温泉,等会就过来。」

    范群点头,起身去食物区端来几串烤肉与饮料。

    「台湾有令你牵念的人吗?」范若伦温柔问着。

    他并不想谈。如果罗红拒绝见他双亲代表着对他的不认同,那他最好别提,免得父母空欢喜一埸。到了适婚年龄,家人对他的交友状况自然敏感了起来,他不愿说太多,只道:「能让我牵念的人太多了。您与爷爷仍是不来往吗?」

    范若伦轻拍了儿子一下。

    「坏孩子,转移我的注意力。」优雅的柳月眉扬了扬。「上回他大寿,我让漾晨送去红龟,祝他寿与天齐。我示好了,他不要而已。」

    「你明知道爷爷讨厌中国的东西。」他笑。

    「孝道是中国固有的传统,追本溯源,我用中国人的方式表示有什麽不对?」

    她依着儿子的肩,很满意与那个日本公公维持目前这种「和乐」的关系。

    回应人:continue回应时间:01/28/9917:53

    ——

    「你爷爷天天数着日子等你回去,听说大宅那边已教人送来下少日本千金的相片。」她要儿子有心理准备。

    「老人家总是喜欢想这些事,随他去吧。」

    「儿子,你有这麽逆来顺受吗?」

    「妈妈也不是真正的柔顺呀。」他笑,亲着母亲的脸。

    「嘿,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老婆毛手毛脚。」一记手刀劈来,分开了相依相偎的母子。并且把范群挤到桌子的对面,庞大的身躯进占了范若伦身侧的所有空间。

    川端峻彦曾经是个黄金比例身材、面孔粗犷中带帅气的典型日本酷男,如今五十五岁高龄,一八0的身长没有缩水,体重倒是往一百公斤逼去。在学校教英文及数学,不过老是被认为是体育老师,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作怪,因此教书二十多年来,他都被学校派去接收坏学生齐聚的班级。

    不过既然他的体重是老婆养出来的,代表他的变形不会被妻子所嫌弃,他也就乐得天天念「君子不重则不威」的名言。

    范群又去端来一些食物,坐下後道:「明天往花莲玩过去,我已订好饭店,你们两个人可以吧?」他请了四天假,明天就必须上课了。

    「担心什麽?别忘了我比你还熟东部,想当年追求你妈,四年来进出台湾五十次,每次都来花东这一带,我都可以当向导了。」川端峻彦总是喜欢夸跃当年苦追妻子到手的丰功伟业。

    「那就好,车子留给你们用,等玩到台北再与我联络。」

    「群己,东大的系主任一直在问我你的意愿,你爷爷希望你可以在东京教书,他实在是偏爱你过了火,一群孙侄子,就偏念着你。」说到这个,为人父的得意又高扬了起来。

    「那就东京大学吧。」他不在意在什麽地方教书。

    「我真的觉得群己很不对劲。」川端峻彦大声的对老婆咬耳朵。

    「就像你当即追不到女朋友烦心的样子一样而已,那有什麽奇怪。」

    「我就知道你现在仍觉得当年苦追你的男人是个傻瓜。」川端峻彦咕哝不已。

    范若伦温柔的拍拍丈夫的手。

    「群己,有喜欢的女子,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即使一时之间看不到结果,也不知道未来会怎麽样,但我们却会很为你高兴,我们同时也是开通的父母,不会硬性规定你非娶什麽条件的人不可,你真的不打算把那位姑娘介绍给我们认识吗?」

    「妈……」他苦笑,不知该怎麽说。

    「喂,儿子,你看中的姑娘不会也有仇日情节吧?我可是要伸冤了,祖先们做的错事不该要我们来背,我已经逢年过节在忏悔了,我——」

    「那你们何必每年在广岛、长崎哀悼死在原子弹下的亡魂?如果承认也就算了,偏偏还篡改教科月,颠倒是非,真是极度可耻之至。」温柔的声音中夹着冷然。

    「老婆……」川端峻彦双手合十,急叫着:「我错了!我仅代表全日本一亿二仟万人口对你这个中国代表致上亿万分歉意,求求你别再说了,如果日後咱们的子子孙孙有当官从政的。必会交代他们要修改教科书,可以了吧?」他最怕妻子又兴起仇恨意识,倒楣的绝对会是他。

    范若伦仍是温柔的声音:

    「哎呀,老爷,我又没说什麽,你何必这麽慎重的道歉呢?快别这样了,教您父亲见了,怕不骂一声「妻奴」哩。我这媳妇可难为了。」

    「好了好了,一年只算一份旧帐,再多一些你就要有提早守寡的准备。」就这两件事使得他追妻之路坎坷崎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硬要娶一个中国妻子来受罪。

    范若伦轻笑出声,替丈夫倒了茶又夹来食物,逗完了丈夫才看向儿子。

    「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不会是日本血统吧?」

    「我想那不是主因。」范群摇摇头,深知母亲的习性若锲而不舍的问到现在,显见其关心的程度已到了非知不可的地步了,由不得他不说的。「她很文静,很年轻,没有预料到爱情之前,我就已对她展开追求,这令她难以适应,习惯性的退缩以对。她也老实的告诉我,她没有远嫁外国的准备,也就是说,你们的儿子彻头彻尾的在单恋,而且野心大到想把单恋变成两情相悦。不过她比较理智,直接了当的拒绝了我。」

    「不会吧?我的儿子耶,我优秀到人见人爱的儿子耶,多少人排队挂号等着嫁的优秀美男子耶!」川端峻彦大呼小叫了起来。从小到大,多少小女生站在他们家门口就等见白马王子一面,怎麽居然在台湾这个殖民地大大吃了瘪!他们台湾人到底在想什麽?

    「爸,这与那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啊,老爷,别再乱叫了。」范若伦拍拍丈夫,这几乎是叁十多年的习惯了——就像在拍一只小狗。「群己,重点是你可以放弃她吗?你是个不轻易放感情的人,如果你带着遗憾回日本,你恐怕不会再对别人动心了吧?与其如此,你难道不能再努力一下吗?这对生活平实的你而言可能有点不容易,可是谈情说爱嘛,男人总要做一些可以让女人感动的事,那些花招,我想你父亲一定很有心得。老爷——」她巧笑倩兮的偎向丈夫。

    川端峻彦翻翻白眼。

    「我这辈子只「追」过你母亲,用的是四年跑台湾五十次的笨方法,并且苦练好中文,才被允婚。可是儿子,你中文很棒,台湾也出入许多次不稀奇了,我怀疑我的方法对你会有用。」他对老婆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范群起身搂了父母一下,感谢他们的关心与唱作俱佳的逗他开心。

    他正色道:

    「我不是没想过发动猛烈追求的,因为爱情令人不由自主想占有,想以一切方法博得对方的心,但我不愿造成别人太多困扰,更别说那名女孩子正是我所心仪的人了。目前,能每天看到她我已心满意足,至於回到日本後的心情,以及日後要等多久才会谈感情……倒是不必想太多。真的,我很好。」能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很好的事,不管结局是所谓的圆满或悲惨。

    「没有爱上你,绝对是那名女孩子的损失。」范若伦点头说着。

    何尝不是他的遗憾呢?

    能相遇却不能相守。

    「碰!」

    一颗排球打落了她手上的书。

    罗红怔怔的看着滚到一边的球,想起自己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事件,而那个事件,令她遇见了范群。

    「对不起!你人有没有怎样?」清亮的男中音迅速的传来。

    她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