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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一生又何妨(2/2)

席娟作品全集作者:席娟 2021-09-02 04:04
可怕的老人。他的破口大骂声全给北风吹散了音调,不知在吼些什麽。

    「那老人?」她小心的问着。

    「没关系,他只是脾气不好而已。」小男孩不甚在意。感觉自己大脑有些昏沉,也不知是温度又高了还是怀中的女人让他心跳不定。

    她好小,大约只有一五七的身高,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两人这样靠着其实很温暖。她身上好香,不是刺鼻的香水味,而是淡淡的香皂味混着她特有的幽香——

    闻起来很舒服——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个女人——因此一个月前的印象到今天依

    然没有忘记,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悸动。

    「你怎麽不用围巾?」她不大高兴。

    「工作中,会脏掉。」他回答。

    马路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一辆叁轮车。反正她脚的疼比不上寒冷的刺骨,何况血没流那麽急,用走的也不错。她脱下大衣包住两人,双手环住他腰。因为他发烧,体热十足,可以供她取暖。没什麽好避嫌的,他反正比她小,她心中是这麽笃定的想。

    「你——」小男孩低头看她,神色怪异。

    「借取暖一下。」她笑。

    男孩没再开口,穿上大衣的袖子,正好护卫住她。

    到了医院,纪娥媚还一直在想男孩的事。如果刚才那间破屋就是他住的地方的话,那麽她不禁要担心他怎麽能熬过这个冬天!没错,他是身强体壮,可是那种恶劣的环境叫人怎麽过呢?加上他不眠不休的工作,他会死的。清早五点给人送牛奶、报纸,下课时间要帮老人捡叁车废纸破瓦,夜晚送瓦斯,星期假日去当杂工——铁打的身子也做不完这些事。而所得的酬劳加起来一天不过只有十几块的收入,星期天了不起五十块。这麽微薄的薪水,却得耗这麽多的力气,她好心疼。她知道有很多家庭的孩子课暇之馀要工作,但还没见过这麽辛苦的。

    「多少钱?」男孩问;一脸的不高兴。

    他被设计去看医生,屁股挨了两根针,拿了一大包药,并且绷着一张俊脸。他看不起医生,不过他绝对不会欠人家钱。

    「以後再还我好了!人家说欠钱易还,人情债最难偿。我比较喜欢人家欠我还不了的债。」她坐在长凳上昂首看他,眼中闪着淘气与精灵,一双手扯住他夹克两边。

    「到底是多少?以後再还也要有个数目。」他坚持着。这麽问给了他一直看她的好理由,她美丽的面孔尽收眼底。她好漂亮,让他忍不住想直看她。

    「我会告诉你的!走吧!再问下去我要开价一百万了哦!」她勾住他的肩往门口走。

    走得有些跛,他轻轻揽住她的腰——那种纤细柔软的触感让他吓了一跳。

    「你怎麽这麽瘦?」他问。

    「饿瘦的,又没有人煮给我吃。」她皱眉,二十叁寸的腰身,差不多了。她其他地方可是相当有肉呢!虽然穿大毛衣看不出来。

    「你就不会自己出去吃呀?」他真不敢相信。

    「太冷了,宁愿饿死也不要冷死。」她说出她的选择。

    说真的,与异性相依偎的感觉真不错。以後她找对象一定要找个这麽高,又有这麽温暖胸膛的人当男友。追她的人不少,可是她从来就没那个心情让男的牵手勾肩。在未到一定的情感就有亲密的动作都是不合宜的。只因他是小男孩,小了她足足四岁,她才会如此与他接近,因为那是无害的,而感觉又那麽的好。

    他们先走回垃圾场,却见男孩的书包、行李都给丢到门外来了!而那老头正叉腰坐在门口瞪他们。

    「滚!给我滚!俺以为你是好孩子才收留你,想不到你也是一条小色狗,见到女人就起色心——」更多不堪入耳的话全在他口中吐了出来。

    「住嘴!你这个死老头!少拿你的狗窝当金屋,以为大家抢着住吗?搞不好明天一场地震这屋子就会垮成平地。得意成什麽鬼样子!你这个虐待民族幼苗,残害国家主人翁的罪人,糟老头——」要开骂,纪娥媚绝对不甘示弱。

    「别说了!」男孩拉住她,已收好自己散落的东西。

    「滚!滚!」老头气得几乎吐血,只能一直重复这个字。

    「我们走!」她一把抓起他的书包,一手拉住他手回身就要走,还不忘回骂一句:「我祝你早日搬新家,好运一点的话,明天就会有强风吹垮你的破屋!」

    她像火车一样冲到她的公寓才止步。

    「你把事情搞砸了。」男孩坐在沙发上抱怨。天!他头好晕,这女人让他无处容身了。

    「如果你能与那老头住一起,以工作换住宿,为什麽不能考虑我这边?」她不满的叫,她早在心中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说什麽?」

    她坐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双手缩在毛衣袖子中兴高采烈的摆动着。

    「你可以住我这里呀,我有一个房间空着,又离你的学校比较近——」

    「我不要你的施舍!」他大吼!他宁愿做工累死也不要接受人家施舍,尤其是她……

    「不要大叫好吗?声音好像鸭子叫!」她抱怨的看他。

    小男孩哭笑不得。

    「你……」

    「先听我说!当然也不是白住的!我要你替我煮叁餐,当我的管家。」她拉住他粗糙的双手。「你这双手什麽都能做,在相同的报酬下,为什麽不选最好的呢?

    你不会嫌弃煮菜弄饭吧?我真的做不来,而附近除了菜场,也没卖什麽吃的。我常常饿肚子。」她又诱之以利。「k中不好读耶!你快高叁了吧?功课更紧凑,我这边两个房间都有灯、书桌,我一些考大学的参考书与测验卷都还留着,可以让你看。k中的人没考上大学会好丢脸的,何况你读得这麽辛苦,是不是?」

    见男孩深沉的脸色,她使出杀手剑。

    「先生!你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我命令你住进来!」

    男孩看着她,问出他的迟疑:「孤男寡女的,不怕人家说话?」他被优渥的条件打动了,也知道她手艺差到不可言喻的程度。可是道德的批评她可以不在乎吗?她又为什麽会对素昧平生的他那麽好?只凭一时热心就不怕引狼入室吗?

    纪娥媚想了想,再看了看他。

    「人家一看我们年纪就知道是不可能有差错的,我大你四岁耶!对别人说你是我弟弟就行了。你看来这麽正人君子,我看来又这麽清纯无邪,谁会将我们想歪?」

    「可是你这麽相信我,就不怕我心存非礼之心?」他问着。

    可是他就是让她信任呀,没有理由的信任。在他奔入厨房为陌生的她做饭时,他取得她胃的信任;在他不顾老人大骂地为她吸出脏血,扶她去医院时,她还有什麽理由不喜欢他?不信任他?

    「你会吗?」她才不信。

    可是他没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

    纪娥媚认为大事已定,没什麽好争论的了。她还打算一个月给他五百元薪水,但她不要现在说,她知道他会生气,他太傲了。现在重点是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欢迎加入呀,室友。我叫纪娥媚。」

    他好笑的看她,真奇怪的名字。

    「纪娥媚?你和峨嵋山有什麽关系?」

    她不回答反问:

    「你的名字呢?」

    「邵飞扬。」

    她挑眉,叉腰看他说:「那你和莱特兄弟又有什麽关系?」

    「没有。」他真服了她的反攻能力。

    「那不就得了!我与峨嵋山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起身,拿起他的行李,却被他抢过。

    她没异议,打开她房间旁另一扇漆着蓝色漆的门,与她的白色门做分别。

    六坪大小的空间,一张单人床,书桌摆在窗前,光线十分充足。棉被枕头一应俱全,还有一个衣橱。很简单,可是却是他住过最好的一间房间。

    「将就着住吧!浴室在厨房隔壁,共用的。」她看看时钟,已走向五点,她肚子饿了。「我们晚上吃蛋炒饭好不好?」

    「我吃稀饭就行了。」他声明,白米饭对他而言太奢侈。

    她瞪他。

    「煮稀饭很麻烦的你知不知道?这麽大的块头吃稀饭会饱吗?不行!我们吃一样的。你不用替我省米了,我妈每个月都会拿一袋米上来,吃不完的。」

    「你富有是你的事!」他口气有些不驯。

    「不要又来这套了,邵飞扬!我生活宽裕不是罪过,我可也没有浪费半点。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可以顺便替我洗衣、拖地,什麽你能做的全去做,累死你最好。」她气呼呼的,模样十分可爱。

    他轻轻一笑,摇头。

    「我过意不去的是自己可以吃这麽好,而家中的母亲、弟弟全喝地瓜粥过叁餐。」眼中是无尽的落寞。

    她好想安慰他,双手轻抚他的脸,道:「有了你这种好核子,他们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家中还有什麽人?住那里?」

    邵飞扬一生所盼望的就是赚大钱让家人过好日子,他从不对外人说家中的事,可是纪娥媚的温柔善良让他刚硬的心被攻陷一处温柔,他从没有这麽爱看一个人过。

    「我母亲在替人补衣服、洗衣服,养着我们叁兄弟。我考上k中就离开汐止的家到台北来,完全自食其力,有时候还可以存下一点钱拿回家。弟弟们都还小,一个才十二岁,一个才九岁。大家住在铁板小屋中,只有一张通铺床与一架二手缝纫机,还是借钱买来的。」他喜欢她双手的温暖——好喜欢。

    邵飞扬所说的生活并不算少见。她知道很多地方的人也是这麽过着。这种人家的子女,倘若挺了过来,将来会是人间龙凤。至少邵飞扬将来绝非池中之物。尤其景气正在缓缓复苏,百废待兴,等他成年时,将是带动台湾经济起飞的中坚份子之一。如果他肯吃苦,又懂把握时机,一定会有大成就,他必定会成功。

    但是,他父亲呢?

    「你爸爸呢?」

    他目中有淡淡的伤痛。

    「死了!在我十二岁时出海,发生海难,就没再回来了。」

    「那麽,你的母亲很伟大,她对你的期望一定很高。」她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

    「是的。她说即使去典当一切,她也要让我读大学。」大学的学费是他另一个隐忧。

    「现在烦这个太早了。」她拉他的手,一路走到厨房,很期待的笑着看着他说:「烦我们的胃才实际。」

    他当然没让她失望的做出香喷喷的晚餐。谈话中才知道他每年暑假都在汐止一家小餐馆当厨师的助手,因此才学得这一身好手艺。噢!这样一个勤奋向上又孝顺的好男孩,早生几年她一定会倒追。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找这一种的才行。

    让他住到她这边,不是施舍,不是可怜,而是油然而生的钦佩与感动。她喜欢他的个性,这麽一个好男儿,是应该在他最艰苦的时候拉他一把。既然相识了,就是有缘,将她的宽裕分一些给他是惜才之心,而不是怜悯。多一个人生活,感觉很不错,至少她不会再无聊的对着空气说话了。

    半夜被寒风敲打窗户的声音惊醒,顺便起来喝水。突然想到邵飞扬的退烧药不知吃了没有,入睡前他好像还有一点热度,这麽冷的天气,他还是再吃一包药比较保险。於是她倒了一杯水,轻敲他房门,没人应声,门没栓上,她悄声推门而入,里面漆黑一片。

    她扭开台灯,看到他端正的睡姿。棉被盖到胸腹之间,双手交合放在小腹上,直挺挺的,动也不动。这人睡觉也不会翻身吗?还是睡死了?

    她手探住他额头,不烧了。再摸摸他的手,有些冰,於是下意识拉他双手放到被子下,将被子拉高到他脖子。以前母亲察她的床都是这麽做的,她也习惯这麽对待别人。没发烧就好了,看他睡得那麽好,也不忍心叫他起来。於是她又端了茶走了出去,没发现身後一双凝视她的眼眸——星期一实在是讨厌的日子,她一大早就有课,不甘心的爬出温暖被窝,直打哆唆的换衣服,然後跌跌撞撞的一路睡眼惺松走出房间。她揉着眼睛,一边还打着哈欠。

    「早。」神清气爽的声音在她头上方传来。

    她张大嘴巴看着一张英俊男孩的面孔大特写。他一手撑着桌子,俯身站在她面前相距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他笑起来好炫人,像阳光一般的笑容。

    久久,她才合上嘴巴。

    「早。」

    他身上穿着乾净的制服,配合他宽阔的肩长身高,看起好挺拔。她喜欢他的背影。

    他做了稀饭、荷包蛋与一些小菜。她精神一下子来了,飞快地刷牙洗脸,端正的坐在饭桌旁。

    「开动!」她开心的大叫。

    两人正吃得尽兴,门铃却响了起来。她疑惑的去开门,见到的是对面公寓的同系同学石中顺。他一脸的笑意看她。「一起上学吧,我请你吃豆浆烧饼。」

    她摇摇头,拉开门让他看到她已有早餐。

    「不了!我老弟正巧很会煮饭,今後不必一大早赶着出去吃了。」

    「你弟弟?k中的?好厉害。」石中顺斯文的脸上一片奉承。他追她两年了,可是这年头的恋爱流行含蓄,自由恋爱还没那麽明目张胆。好感的表示只有如此,偏偏纪娥媚又十分不解风情,只当他是同学之间的友好对待。

    她挥挥手。

    「你先走吧!我还没吃饱。」说着就关上门了,转身却撞上邵飞扬的胸膛。他何时站在她身後?做什麽?

    「他喜欢你?」他问,口气不悦。

    「大概吧?我又不喜欢他,大家不过是普通朋友。」她又喝完了一碗粥,顺手将空碗交给他。

    他脸色怪怪的替她盛了一碗。

    「怎麽了?」她咬着筷子问。

    「很多人追你?」他不喜欢她那麽受爱慕。

    「没有吧,我可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与我交谈的男子都对我心存爱慕。我又不是国色天香。」

    但是,在邵飞扬眼中,她却是独一无二的美人,没有人比得过她。

    4

    往後的日子对纪娥媚而言宛如置身天堂,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她感动得几乎要痛哭流涕,即使他星期假日要回汐止也会先替她做一些小点心放着让她吃。两个多月来,他已经非常了解她了。知道她懒得出门的个性与容易叫饿的胃。

    正常丰富的饮食当然也对发育中的邵飞扬造成很大的助益。他又长高了,也长壮了,功课又挤入校园十大排名中。他依然兼一些差,不过为了替她做早点,他放弃了送报、送牛奶的工作,因叁餐由纪娥嵋全包,他打工的钱全数交回家,从不留零用。

    当他发现他皮包中多了五佰元後,大大生了一顿气。他不要她的钱,没得妥协,不管她有再多的说词也没用。

    结果,折衷的办法,她自己跑去买了好几件衣服裤子给他。她早就发现他只有制服可穿,没有其他的衣服。一直想找个好藉口替他买衣服,又不会让他太生气,这倒是好理由。她买了内衣、内裤、毛衣、长裤,一整套交到他手中,如果他敢不要,她打算掷到他脸上。而他只是愣愣的看着手上那些崭新的衣服——除了制服外,他从没有穿过新衣服。她的体贴让他几乎热泪盈眶,她怎麽能对他那麽好?毫无条件的对他付出这麽多?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哪!可是她没给他机会表示感激,每次看到他,她第一个反应是想吃东西。

    动作很简单,双手放在肚子上,用一双很期待又很垂涎的大眼看他,他就知道该去厨房找东西填她的胃了!他试过要教她煮饭,可是到如今她学会的只是蛋炒饭要放油,而且要放米饭去炒,而不是米粒。基本的炒饭她还是做不来。她可以画精美的设计图,可以织美丽的毛衣、围巾,事实上她有一双巧手,可是却做不来厨房的事,他永远搞不清楚为什麽好好的饭可以让她炒成焦黑硬硬的一团,分不出原本是什麽食物,一颗一颗像石头。她哪,真是天才一个!

    不会煮半点食物,嘴却挑得很,老是批评学校东西不能吃,後来他才又做便当,两人可以带去学校吃。她已经非常依赖他了——他发现不是他舍不得离开她,而是她根本已经少不了他了——因为吃。

    他喜欢她这麽需要他,即使只因为口欲,他也不在乎。天!他真的真的好喜欢她,他不知道这种深刻的情感是什麽,可是他坦然接受她已充满他心的事实……他甚至已想到当两人白发苍苍时,他仍在厨房为她精心料理每一顿餐点——这是他心中唯一的美丽幻想。不敢冒犯,不敢亵渎,只想与她相视到老——这天天气特别恶劣。寒流来袭竟然还挟着豪雨特报。他早上在家中帮忙钉好木栓後,立刻回台北,星期天是这种天气,明天不知道会不会好一些?他昨天忘了储存一些乾粮在公寓中,不知道她有没有去买?接下来会有好几天的不平静,仅剩的食物挨不过今晚,公寓中那几扇呼呼作响的窗户也需要钉牢。

    他千辛万苦的回到公寓,打开门,却吓到了!她在哭!娥媚在哭!忘了脱下雨衣,湿嗒嗒的跑进来叫:「怎麽了?怎麽了?」他四下看着,确定安好如初,并且没有什麽歹人在此。

    纪娥媚擦着眼泪,指向膝上的一本小说,泪水不止的看他。「好可怜哦!女主角好可怜哦——她被男朋友误会,又被父母不谅解,朋友又遗弃她,连她养的小狗都被车子辗死……呜……」说完又哭了!

    邵飞扬虚脱的跌在地上,死瞪着她!他真服了她!一本小说也值得她浪费眼泪!

    「不要看了!我问你,柜子中还有没有什麽东西?」

    「你要做饭?」她双眼亮晶晶的。

    他投降了,决定自己去看。如他所料,没有东西了,只够做给她吃一顿。

    「等会儿我出去买一些东西!下面已经有些积水,恐怕晚上以後大雨再不止的话,我们会走不出公寓而且一楼住户也会闹水灾了。」他脱下雨衣,先炒了一锅饭,饱两人最要紧。

    「那好呀!我们学校已经宣布停课两天了。」敢情她当天灾是件好事!

    他两叁下吃了算数,立即从背袋中拿出由家中带来的木板与钉子、子,工作去了。

    纪娥媚端着碗跟在他身後走来走去,好奇的看着。他真是了不起,什麽都会,也什麽都设想周到。

    有时候,她会给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所困扰。在看他的身影时,会产生心悸的情绪。那种渴望他蓦然回首凝视她的心情,着实让她困惑。他的背影给她充份的安全感,她一直没再搂他,可是仍清楚的记得他怀中的温暖比棉被还诱人……好羞人哪,她对他产生非份之想了,他只是个小男孩而已呀!

    可是,她并没有她年纪该有的成熟;反而他的早熟与领导能力,照顾她的生活舒适无虞。她习惯性一切都听他的了……那麽天经地义的靠着他,依赖着他。一旦他走了,她又会恢复以往饿肚子的生活,这让她好恐慌……不,她不要他走。

    「你怎麽一直摇头?饭粒掉一地了!」邵飞扬一手定住她的头,拉她到桌前坐好。他已钉完窗户,外面天色昏暗,才四点多而已。

    「我去买一些食物回来。今晚太冷了,你早点睡觉。」他再叁嘱咐。

    她拿她的皮包给他,突然有些担心。

    「小心哪,离那些树枝、电线远一点。」

    「知道了。」他穿上雨衣,闪入风雨中。

    不如怎的,心头一直不平静,她连小说也看不下了,一直有股叫他回来的冲动。她在客厅不安的走来走去。

    七点时,停电了,正巧她没准备蜡烛。她怕黑又怕冷,挨不住寒冷黑暗,她只好爬上床。想到浴室中放的热水还没用,又摸黑去洗了个战斗澡,才跳上床。此刻才发现,棉被也有不够暖的时候。她睡觉又不喜欢穿得很厚,除了一件睡衣睡裤,再没有多的了。突然好怀念上次找邵飞扬取暖的感觉。想着想着,双颊竟然臊红了!

    开门声惊动了她,她跳起来,披着一件大衣就跑出去。

    他当然买了蜡烛。微亮的烛光中,她看到他额上的血渍!

    「飞扬!」她低呼,急忙奔近他。「怎麽了,怎麽了?」

    他摇头。

    「被树枝刮伤而已,还算幸运。」放下一袋子的用品。

    「别管那片东西了,来,我来帮你擦药!」她抓他入他房中,强迫他躺着,又急忙跑去找出药水与纱布。她心疼害怕得双手直抖,手上的烛火都快被她抖熄了,眼泪更是不自觉的满脸奔流!她颤抖的替他上药。

    「疼不疼?疼不疼?」

    「不,真的没事!」他深深看着她美丽的面孔,伸出手,要抹去她的泪。

    纪娥媚震动的起身要奔走,她害怕这一刻凝住的不寻常气氛,害怕自己忧心加焚、为他疼痛的、心……她不知道她怎麽了!

    可是他没让她逃开,一手拉回她,她一个脚步不稳地跌入他怀中,烛火掉在地上,熄灭。

    他们感受到黑暗中暗涌的情愫,感受到彼此奔腾的心,感受到两人发热的身体邵飞扬紧紧抱住她,翻身将她压住。他强硬的身体完全感受到她超乎想像的柔软与娇弱……他不知道他打败理智的情感要让他去领受什麽,可是,他只知道,他不要放开她,他想一直抱着她!

    当他们适应了黑暗时,他看到她美丽的轮廓微微颤抖着,她的身子很冷,但她的脸很热……他不要她怕他,他只想好好珍惜她,好好抱着她……

    不能这样的!他们不能这麽亲密的!纪娥媚狂乱害怕的想!他们是学生,是未婚男女,她又比他大,怎麽可以这样呢?她知道夫妻才会共同一张床,虽然她没有足够的知识知道会发生什麽事,可是女性天性的直觉警告她要快些离开,否则两人都会背叛道德,做出不该做的事!

    她企图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唇,火一般的印上她雪白的颈项上……

    她自喉咙深涌出一声叹息……那种灼热是什麽?那种激越的感觉是什麽?引得她全身因心悸而发抖……

    他吻上来,寻到了她的唇……她放弃了与自己的身体对抗……哦,她不明白她的身体渴求什麽,但,天哪!她无法令自己抗拒这男孩,……她是那麽的……

    爱他……渴望他目光的探视,渴望他全心的怜爱……她一直是渴望着的……

    这一夜,在狂风疾雨中,他们献出了彼此的心,与彼此的纯真……享受了他们

    小世界中的另一场狂风暴雨——那种充满狂喜的世界——

    「我要娶你,我要娶你——你非嫁我不可!」

    在她含笑沉睡在他怀中时,就是昏昏沉沉的听他一直重复这一句话……不嫁他,嫁谁呢?她已经深深着迷他温暖火热的胸膛了!

    即使有太多即将到来的困扰会出现,可是他们刻意去忽视了。在那入冬以来最冷的两天中,他们窝在小公寓中,互相取暖,互相倾吐美丽的爱语。只有此时是安逸无忧的,他们不讨论过往,不讨论未来。纯纯的,美丽的,只望见彼此,在那种初的狂欢爱恋中,没有什麽事足以吸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他们都好奇的领略更多更多……他们坚信如此相契的两心永不分离,即使有再多的困苦也一样。他们终究会挺过来,然後长相守——他们是如此深信不移的。

    首先引起讨论的,是他们的课业问题。

    在第叁天雨过天青後,寒流也失去了威力,气温回升不少,一月中旬了,再冷,也不会冷多久。他们下课回公寓,邵飞扬宣布要休学。

    「你疯了!休学做什麽?快升高叁了你才想休学。」她大叫,一千一万个反对。

    「我要赚钱养家,要娶你入门。只要我努力工作,我们都可以过得很好。我妈也可以不必那麽辛苦了。」他想得更深远,不惜放弃学业,因为娥媚也许已经怀了他们的孩子。他知道并不是每一次上床都必定会有孩子,但他不能冒险。而且现在他对家的渴望比什麽都深,他要纪娥嵋成为邵太太,完完全全,有名有份成为他的!现在的这种亲密让他自责又愧疚,他不後悔,可是这种事对女孩子方面的伤害太大,她为他付出太多了,他不要再这样躲躲藏藏下去。

    「可以等你毕业,我们再结婚呀!然後你再上大学,我们一齐打工赚生活费。」她绝对不要他放弃学业。

    他拉她入怀,坐在他膝上,双手轻环住她小腹。

    「也许……我们已经有宝宝在这里产生了。娥媚,替孩子想一想。我更不要你对别人介绍我是你弟弟。我是你的男人、你的丈夫,我要我们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走在一起。对我们这一代的青年来讲,念大学是很奢侈的渴望。k中或许人人考得上大学,但每年依然只有一半的学生有钱去读。高中出来学历就很高了,相信我,我依然会成功,或许辛苦更多,但有了你,有了孩子,我什麽都不怕。」他心意已决!为了他挚爱的女人。

    纪娥媚覆住他的手,一同贴在小腹上。她曾有一个很深的预感,想到自己也许已经有了。在前夜某个狂欢的极致後,那个预感就闪入心中……现在无法确定事实如何,可是,那种腹内深刻的感受让她已经暗自肯定了。她希望那不是真的,因为他们现在不能有孩子,也不能结婚。她还有两年的大学要读,他更是非上大学不可。

    「也许没有呀!我们等等看,好不好?不要急着下决定。想想你妈的期待,想想你优异的成绩。不要冲动,暂时这样过没什麽不好。只要我们真心相待,不要怕外人会怎麽说。我们还是学生,对双方家长都太不能交代了,我们不能让他们担心,更承受不了他们的责难。再等几年好不好?婚是一定要结的。我不嫁你要嫁谁呢?」

    他早已经想过母亲那方面了,这星期天就是要回去对母亲提,不管她会不会反对,他都决定了。

    「如果现在还没有,以後还是会有的。我已经无法与你共处一室仍对你视而不见。而每抱你一次,我会愧疚更深。」欲望是很奇怪的东西,不碰它,它可有可无,产生不来致命的渴望;可以使一对男女纯友谊共存,即使相恋,也不会有逾越;可是,一旦掀开欲望之门,就会像吸大麻一样,愈陷愈深,无可自拔。尤其在两心相悦的情况下,总像燎不完的乾柴烈火,愈烧愈炽,他知道他已无法看着她,而不碰她。

    纪娥媚红了脸。

    「那……那我们可以预防呀……」

    「我真的要娶你,不改变,没得妥协。」他额头抵着她的。

    「我也不妥协!」她声明,并且大叫。

    他想了一下,黑眸闪烁,晶亮的看她。

    「我记得你上个月生理期是十八日。再两天就该到了是不是?」他连这个也记得。

    「又不是每次都准!」她急叫。

    他笑了笑,没有预兆地转了个话题。

    「星期天我们去阳明山看雪,前几天有下雪。」

    「你不回家吗?」她惊喜的问,他们没有一起出去玩过。

    他要确定她的身体状况,怎麽能回去?

    「我比较喜欢与你在一起。」他低语,亲爱的搂紧她、吻她——阳明山是他们相处在一起的最美好回忆——也是最後的终结点。

    暖暖的冬阳难得冒出了头,照得雪地满是晶莹闪烁,美丽得像是宝石的光芒。

    他们沿着山路走,越过赏雪的人群,往更高处走,居高望远的俯瞰山下的市景街容。大楼与旧宅交错林立,新与旧特别的醒目,山脚下早开的梅花樱花,紫嫣红的,是最艳丽的颜色,与山顶上的雪白大异其趣。

    纪娥媚脱下手套,捧着一把雪,看它在朝阳下渐融成水滴,从指缝间散落。

    「这是今年冬天最後的一把冰冷。」她合掌,心头有些失落。

    邵飞扬合住她双手,放在下巴磨蹭着。

    「是呀,春天就快来了,你这个超级怕冷的人有福了。」

    「我喜欢冬天。」那是指某方面而言。

    「哦!」他又挑高一边眉毛,表示不相信。

    她看他。

    「因为冬天让我有理由赖在你怀中取暖。」

    他打开大衣将她包入怀中,承诺道:「任何时候,我都提供这一项服务。今生今世,非你莫属。」

    她双手环住他的腰,努力吸取他怀中乾净的气味。这麽美好的时刻,为什麽她会如此感伤?她与他要守一生一世的,他们会结婚,过着幸福的生活。多馀的忧郁为什麽偏要介入呢?

    一向乐观的人,却在最幸福的时刻踌躇,是幸福太美好,太不真实了吗?满心盈溢的喜悦甜蜜,总怕在这一朝一夕享用完,往後还能有更好的吗?或者是怕这一切终究只是幻象一场,就像戏剧一样上演完最高潮後,接下来是无尽深渊——哦,不要想了,越想越害怕而已……为什麽人在幸福的时刻会有那麽大的恐惧呢?还是她太杞人忧心了,邵飞扬就不会这样!他笃定他的理想,确立他的方向,就不会犹豫——是男女之间的不同,还是她太敏感了?

    「婚後——」他下巴顶在她头顶,目光晶亮的看向远方的山头。「我要赚钱买一幢大宅子,二层楼那一种,一楼让我妈与弟弟们住,二楼,我们自己住。生它一堆孩子,你只要看小说、画图就好了,我会天天做饭给你吃,将你得胖胖的,就不会怕冷了。你可以替每个人织毛衣,不过要先织我的。然後当我更有钱一些,我要带你环游全世界,英国的古堡、巴黎的铁塔、美国的大峡谷、希腊罗马的竞技场……」他抬起她的头。「会有那麽一天的。」温暖的唇印上了她的。

    「我相信,并且不论多久,我都会等的。」她微笑着,眼中浮着泪!是感动也是感伤……是的,即使千辛万苦,她也是会等,一直到此生终了。

    突然,邵飞扬的面孔转为急切与不确定,捧住她的脸。

    「告诉我,你爱我,今生今世只爱我!没有别人,没有任何人会抢走你!」

    「你以为我有了你还有可能看别人一眼吗?飞扬,我什麽都给你了,这还不能给你足够的信心吗?」她先是低低的呢喃,然後抓住他一手放在她心脏上。「这颗心,今生今世只为你跳动。我爱你,只爱你,即使我大了你四岁,还是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你!」

    他摇摇头,再次搂她入怀。

    「年龄不能代表什麽。在我眼中,你是我要用一生呵护的小女人,这麽的美丽,这麽的可爱……我会爱你一辈子,至死不渝。」

    是的,为了她,他什麽也不在乎。

    推掉了学校要派他到美国当交换学生的美意,那是叁千学子中唯一名额的殊荣。只有成续优异,并且被美国方面肯定的学生才有机会免费飘洋过海去接受一流教育,还会有机会被推荐入美国大学,拿全额奖学金。

    这些曾是他进k中後所努力的目标。但他现在有更大的目标了,他要一个家,要一个妻子。娥媚是他终生所盼,只要她永远靠在他怀中,他今生别无所求……

    星期二,他被一通电话召回家去,还向学校请了一天假。纪娥媚隐隐感到事情不对劲了。

    当天晚上他赶回来,没让她发问就紧紧搂着她,吻着她,将她带入狂风暴雨的激情之中。他像一只负伤的野兽,在她身上汲取温暖与抚慰。她没有多问,不敢多问,努力攀着他,给他他所要的安慰,他低吼着他誓死不移的爱语,在她耳边诉说到天明,要求她相同的保证!

    该来的事情,总会来的,但她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第一个挑战是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手中握有什麽足以致胜的东西。只有爱而已,两颗真心相许的心,在还不被允许的情况中相许相爱了。

    星期叁,他又恢复了笑容,用甜蜜的吻去吻醒她,他这天穿的制服让她特别感到刺眼,他眼中一抹坚决的神色让她害怕。「无论如何,我们会在一起的。」他这麽说着,却引起她心中不祥的感觉。但在他灿若朝阳的笑容中,她隐藏住她的忧心如焚,给他他最喜爱的笑容,吃完他精心料理的早餐……直到他先出门後,她才知道自己一颗心沉到无底深渊去了……他今天会做出什麽事呢?

    另一项让她害怕的事终於容不得她视而不见。她骗飞扬月事已经来了,可是事实上已经迟了十天了。身体中异样的存在感让她知道,她确实怀了身孕,她要他的孩子,但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天,她好害怕!不能让飞扬知道,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他会不顾一切的马上娶她,什麽也不顾,她不要他这样。他是多麽优秀,多麽有实力,她太清楚了,所以更是不能毁了他。但,这又能瞒多久呢?她不知道,她的心好乱。

    烦扰的心使她无心去上课,就这麽一直坐在客厅发呆。

    尖锐的电铃声像一记闷雷,惊吓到她惴惴不安的心。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与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中年女子有着苍老疲惫的面孔,几处补丁的旧衣裹着纤弱的身体,她手上紧握着小男孩的手,沉静的小男孩用一双与邵飞扬相同的眼在看她。

    中年男子则体面多了,斯文的面孔,微胖的身材,像是敦厚的读书人,又像是个老师。一双本是温和的眼,正闪着不赞同的眼神看她。

    纪娥媚心中有些了然了。

    「请问?」

    中年男子主动介绍:

    「她是邵太太,邵飞扬的母亲,这是他弟弟。我姓王,是邵飞扬的导师。」

    「请进。」她轻轻说着。

    在倒上四杯热茶後,气氛一时之间沉默得窒人。

    王老师清了清喉咙,在邵母乞望的眼光中,首先开口:「呃!我们都知道,是纪小姐使他的成绩回升到校园排名,并且各种考试都名列前茅,也是纪小姐给了他很多帮助——」

    「是他自己努力来的。」纪娥媚开口。一连串的场面话之後接续着不堪的苛责,她正等着承受。

    「他今天到学校办休学。」王老师开口说着,紧紧看着她的反应。

    纪娥嵋脸色瞬间苍白!他果然去做了!

    「纪小姐,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阿扬吧!你是千金小姐,我们邵家高攀不起!你又是那麽成熟美丽,我们阿扬只是一个毛头小子,配不上你呀,他昨天说不要出国、不要念书,只要娶你……他……太冲动了,占去你的清白……他还未成年、不懂事,我替他向你赔不是……我做牛做马都会赚钱补偿你的,你放过他吧……」邵母硬咽不成声,一双布满厚茧枯乾的手恐惧的抓住她的手臂乞求。

    是的,在他们眼中,她是一个成熟的女人,诱拐邵飞扬偷禁果的坏女人。他们之间美丽纯洁的爱情,在他人眼中只是失控的欲望而已。而她恰巧年纪比较大,自然所有的箭头全朝向她而来!全是她的错,引诱一个上进有为的少年,毁灭少年的前途,让少年的家人害怕失望……

    「出国?」出国又是怎麽回事?她不明白。

    王老师摇了摇头。

    「邵飞扬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出色的一个,深受各科师长的欣赏,因此一致推举他到美国当交换学生。不仅校方会供应他一年的学费及生活费,假使他成绩优异的话,还将会被推荐到哈佛大学读书,并且四年奖学金全额供应。以他的家庭状况,这消息是他所能得到最好的帮助。两年来他一直朝这方向努力。可是现在,他甚至不念完这学期,还有半个月就寒假了,他也不在乎。今天的休学手续暂时被搁置,我们希望纪小姐能为他着想,劝他把握良机。他的才能与家人衷心的盼望,都不宜在此刻为了一时的迷惑而放弃,让人失望。结婚是人生大事,要结也不一定要急在现在。纪小姐也是学生,应该了解事情的轻重缓急。你们有的是时间,可是这麽好的机会不把握,将来他会很辛苦!」

    再怎麽看,也不会有人将纪娥媚看成烟视媚行的坏女人,她的美丽清清雅雅,气质乾乾净净,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女孩。也只有这种正经又美丽的女人才会迷得邵飞扬魂不守舍。王老师心中也有些不忍。两人除了年纪外,真是相配的一对,只是恋爱的时机太不合宜,晚个几年再相遇,那必定是好事良缘。可是,现在却只会造成众人的担忧困扰。

    「你是坏女人吗?」邵飞扬的弟弟突然这麽问,吓了他们一跳。

    邵母急叫:

    「平远!你……」

    纪娥媚淡淡一笑,眼中盛满无尽的哀愁。那种凄绝的美丽,使邵平远楞了一下,小小年纪第一次感到那种悲哀的美丽;他坐到纪娥媚身边,仰首看她,天真

    道:

    「你不要哭,你是好女人。」然後他又强调;「你和新娘一样漂亮!」

    「谢谢!」她轻抚他的头。

    「纪小姐……」邵母迟迟的看他。

    「我会劝他的——而且,我会做出对我和他都最好的扶择。」她幽幽的承诺。

    邵母突然对她下跪,纪娥媚连忙扶住她。

    「伯母,不要这样!」

    「谢谢你,纪小姐……你大人大量,放过我家阿扬……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我代他向你赔罪!」邵母甚至要向她磕头。

    纪娥媚流下眼泪跪在她面前,心碎的捂住脸。

    「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再折磨我了!」

    邵母无措的起身!不知如何是好……王老师站起来道:「我想,我们该走了。」

    纪娥媚强装出坚强的面孔,在几次深呼吸後,替他们开门,硬咽的喉咙挤不出一个字。

    叁人出门时,小男生频频回头看她,含着一种深意,她不明白那是什麽,而她此刻也没心情去深思。关上门,她跌坐在地上,她早该知道的,幸福的代价要用无尽的苦难来补偿——所以她总是不安。

    唇角勾起了回忆的笑:第一次见面时,他征服了她的胃!在叁个月半前……在平安无事、充满笑意的两个月单纯的日子中,他成了她唯一的依赖。他做着美味的早餐,到她房间将她挖出温暖的被单,将她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情愫的暗潮在那时已然澎湃,只是两人不明白那是什麽罢了。转折於那一个大冷天,风雨交加,爆发了他们抑制不住、不能自己的情感,一切都是那麽自然而然的发生……他们献出了彼此,毫无保留……

    够了!够了!他们曾经有这麽美好的一段。对她而言,此生再无奢求。她有他纯挚的爱,有他全心的守护,就能伴她一生——何况,她有他的孩子。她会把他生下来,离经叛道的未婚生子,独自一人承担往後接续的苦难。父母亲友所不能容是想像得到的,学业无法完成也是必然的。孩子!她只要他们的孩子,总会熬过来的,她知道!

    当夜,她要他过完这学期。只有半个月了,他没有理由不去读完。她并且做了一个她永远达不到的承诺,她说寒假回家後,会再北上与他去公证结婚。所以他答应了!狂喜的计划他美丽家庭的蓝图,吵得她不能入睡,与他嬉闹到天亮。她没有说早上发生的事。她要好好的过完这仅剩的半个月,让他的爱更深刻的镂刻在她心深处。

    这半个月来她几乎是疯狂的闹着他带她去玩名山胜景,在每个夜晚中惊醒哭泣的紧搂他!有时他会吓到,醒来问她怎麽了?她只是绝望的要他说他爱她。他的怀抱是她短暂的港湾,能让她寻得自欺的安宁——一封没有写明寄信处住址的信,捎到汐止,几乎使邵飞扬疯狂!他才记起一件重要的事,他从来就不知道她家住那里!而她嫁人了!嫁给别人了!那一张鲜红的红帖像是他流出的血!

    飞扬:

    寒假回家,家中发生一件不幸的事。

    家父工作的工厂,因家父一时不察遗失一笔钜款,工厂要追究,并且打算诉诸法律责任。

    父亲的友人提供这笔金钱解围。但条件是——要我嫁给他。

    我爱你,飞扬,可是在爱与孝之间,我选择了挽救父亲。因为我知道,一旦嫁给了你,只会使你的家庭情况更加雪上加霜。

    全钱是丑陋又现实的东西。人们创造了它,却总被它牵着鼻子走。

    升学去吧,飞扬,升学才走你唯一成功的路。

    我们此生注定无缘,倘若他日重逢,愿你已觅得娇妻,生得娇儿,与你一同圆美丽的梦。

    祝

    健康

    娥媚别笔

    5

    一庭秋雨,薄薄凉凉的落到地面。

    座落阳明山住宅区之上,傲世独立的二层楼欧式华丽大宅,一千多坪的占地规划着游泳地、网球场、小型高尔夫球场,在屋前有美丽的玫块花园。

    这是十年前邵平远在邵飞扬的指示下,回国请人建造的宅子,像个美丽的小城堡。

    邵家一家四口,算是真正的团圆了。在邵飞扬的带领下,他们全部回到离开二十年的台湾与邵平远会合。

    苦尽甘来,享尽荣华富贵的邵母,六十来岁的人了,却仍是有满心的忧虑。叁个儿子都没有成家的打算。

    对大儿子,她有着满心的愧疚。至今她仍不敢说出当年曾经去找过纪娥媚,迫使他们分手的事。儿子是这麽死心眼,偏偏他心爱的女人早已嫁做他人妇,她提也不敢提要儿子婴别人的事。

    至於老二邵平远,在美国求学时从不与女孩有来往,以为是对外国女孩没好感,於是在十年前要大儿子派二儿子回国成立公司,才会有机会认识自己国家的好女孩;想不到他都叁十八岁了,却仍不沾女色!他又那麽沉默,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麽。

    老叁邵镇云就正常一些了。叁十五岁,英俊潇,因为两个兄长不娶,他也乐得单身,完全被西方的教育所影响,算是活泼一些。

    她向上天祈望,回台湾是好事,只要每个儿子都能顺利成家,今生就别无所求了。

    「飞扬,才刚回来不要忙公事。平远,你应该让你大哥喘一口气!」邵母端了两杯香片到书房,对着两个儿子叨念着。

    清晨六点,他们兄弟一夜无眠的讨论台湾方面公司的人事问题、管理方式。因为下午邵飞扬就要正式进入飞扬大楼了,他昨天放了员工一记鸽子,因为他不要那些浮夸的排场。

    邵飞扬身子陷入真皮沙发中,揉了揉眼眉,他只需要两个小时的休息。

    「妈!等一下我们会去睡,你先回房休息吧!」邵飞扬低语。

    「要记得休息哦!」她再叁交代完才出去。儿子的世界她进不去,公事的东西她永远不懂!待下来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

    邵平远啜了口茶,看向他大哥。

    「你去找她了?」

    「是的。」这是他与娥媚之间的事,他不愿与弟弟分享。

    「这一期的室内设计工程,有叁十多家公司来竞标。「娥媚工作室」也会是其中之一。」

    「她知道那一批工程属於「飞扬」机构吗?」他想娥媚肯定不知道。

    「「康云」建设一直独立运作,身为子公司很少与母公司牵扯上关系,很少人知道它属於飞扬机构。」邵平远眼中有些黯淡地起身道:「我休息去了。」走出书房。

    邵飞扬深思的看邵平远的背影走远。久久,才走到档案柜中,抽出一本资料。

    上头是纪娥媚的纪录与经历、剪报与她历年来完成的设计图样。她比以前更美,因为那股随年龄增长的风韵气质使人愈看愈美。精致的化妆点出自信风采的面孔,但他知道那只是她在社会上生存的一只面具,实际上的她迷糊而慵懒,她不爱竞争,不爱与人勾心斗角,她只喜欢随心的画图布置,与世无争的过日子。二十五年前,他无力保护她,没法子给她这种生活,他後来由平远那边知道了老师与母亲去找过她的事实,他才知道她骗他她已嫁入的真正原因。现在,他布置了一个舒适的家,有他当初承诺过的架构,只等她了,只等她这个女主人了。他有能力养她,给她最完美的生活与完整的爱……加上他们的儿子。

    资料後面是纪允恒的事迹。在k中是风云人物、运动、功课一把罩,成绩年年第一,却在叁年级时迷上电玩而荒废——据说那一段时间纪娥媚也没接case,闭关在家两个月,并且玩坏了叁台电视游乐器。後来由於家教的介入才又拉回纪允恒的成绩,并且成了t大企管系榜首。

    纪允恒苦追一个年纪大的女人是t大公开的趣闻之一。那女人原本是他的家教。

    邵飞扬微微一笑——就是前天傍晚看到的那个叫席凉秋的端丽女子了。秀气而认真,绝对不花稍的一个女孩,最怕出风头。她是纪允恒的梦中情人,而纪允恒却是她的命中克星。

    遗传真是奇妙的东西,他的儿子与他一模一样呢!据调查,儿子会爱上席凉秋的原因是——她征服了他的胃,这一点百分之百与娥媚一模一样。

    他开始在想,母子俩相同拙劣的手艺,他们二十几年来是怎麽挨叁餐的?像昨晚那样吗?吃那些永远看不出是什麽东西的食物吗?大概是吧,不然就像以前一样,能饿一顿是一顿,所以娥媚和以前一样瘦。想到她昨晚垂涎的表情,他不禁笑了。煮给她吃,是他永远的乐趣。天知道他已经有二十多年不曾下厨了。

    最近的日子,倒楣事总是跟着席凉秋,昨天纪允恒吻她的事让她失眠了一夜。

    精神不振已经很惨了,想不到,一开她的二手喜美到员工停车场,却看到有一辆霸王车正泊进她的车位!公司内有车子的人都会分配到车位,按照号码分配好的,这辆不知耻的车子竟敢占去她的位置!她连忙下车跑过去拉住那个开门下车的男人。另一扇门已走出一个棕发美艳叁、四十岁上下的外国女人。

    而驾驶者一身衣着昂贵精致,好像精品屋精心调配出来似的。全套的袖扣、领夹,将黑色叁件式西装点出华丽,而那个头发,更是吹得潇有型,一张面孔迸出英俊飞扬的自信神采,正有趣的看着她。

    「小姐?我们认识吗?」然後他很欣赏的打量她的脸,而後很不赞同的看着她的中性衣着。「长得不错,但品味太差。」他又提出意见:「你化妆会更好看。」

    她的生活中全是一些不正常的人物。不过,她这辈子除了纪允恒那家伙可以让她心神不宁外,其他人全没那功力,这男人再好看对她也没用。

    「先生,你占了我的车位。希望你明白,我们公司有外宾泊车的地方,这边属於员工区。」

    「哦!」男子不在意的露出迷人笑容。「可是我不是外宾,而这位置我正巧十分喜欢。」

    看来这男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雷克,不要玩了。」棕发美女冷冰冰的开口。看来一副精练模样,很女强人的味道,不过衣着非常女性化,充份表现出她突出的身材。

    「对哦!艾珊在上面等。小美人,再找别的位置吧!这位置以後属於我了!」

    他一派自若的要走开,很亲热的搭住棕发女人的肩往楼梯走。

    「你不要走!」席凉秋想要破口大骂,可惜她骂人的字汇有限。

    「凉秋?」开车下来的纪允恒探出头。

    「那个人占了我的车位!」

    纪允恒笑了笑,远远的看了眼那一对等电梯的男女,下车前还不忘拿出一把螺丝起子。

    「我来替你报仇。」他邪气的笑。

    意图非常的明显,这辆拉风的莲花跑车有福了;它有幸能被变成有史以来最丑的一辆莲花。

    「允恒!」她想笑,可是这种疯狂事不能做。她偷瞄到那一对男女已走入电梯上楼了。

    「嘘!」他才不管。「掩护我。」

    他先是在黑亮的车身上画出两只米老鼠,然後从他的後车座中拿出喷漆着色,天!他随时携带这些东西吗?毫无疑问的,纪允恒有纪娥媚的遗传,他将车子着色成迪斯奈世界的娃娃车,以粉红色为底色,後来还画了史奴比与加菲猫,然後在车屁股以忍者龟做终结。

    席凉秋捂住嘴直想爆笑,四下张望,天!她竟然也成了帮凶,可是感觉好刺激。

    纪允恒做得更绝,将叁个轮胎放气,然後以千斤顶拆掉一个後轮当战利品丢到自己车中,煞有其事的指着车子道:「记住,以後再欺负我爱人的车子,绝不饶你!」他转身搂住她的肩。

    「将车开去我那儿,我去停外面。」

    她不明白。

    「你干嘛拆他轮胎?」

    「因为这轮胎英国才有卖,国内配不到相同尺码的轮胎。」他笑嘻嘻的偷袭了凉秋一个吻,飞快的上车开出去了。

    席凉秋连骂他一句也来不及,再回头看看那辆好笑的车子,忍不住一路笑到办公室。天!那人会气疯。如果那人是公司内的成员,希望别再打照一面,他恐怕会拿刀追杀他们。

    才在办公桌上坐定,就看到对面的朱必如拼命在那边抹粉点胭脂,快要变成一代妖姬了!昨天的老气又改成今天的花稍,席凉秋永远搞不清楚女人怎麽能忍受化妆品像涂墙一样的拼命在脸上抹。非到不得已,否则席凉秋绝不化妆,绝不穿裙子。

    由於还不到上班时间,王秘书拿了两杯咖啡过来她这边坐下。「早。」

    「早。」她应了一句,随便抹了一下口红了事。

    「大家见到总裁的小弟了,很出色的男人,而且才叁十五岁而已。」王秘书说出了骚动的原因。

    「所以大家的芳心又转移目标了?」席凉秋不敢苟同,对女同事们玩不腻的游戏感到幼稚。明知道高攀无望,偏偏一个个大做灰姑娘的美梦。朝叁暮四的程度快到让人佩服不已。就拿朱必如来说吧!上个月为了勾引允恒故做清纯,还自称二十五岁半。这个月知道总裁未婚,昨天、前天老成得像老太婆——快进棺材的那一种。今天又看到据说很英俊的邵家老叁,又变成花稍模样了!

    见到纪允恒步入七楼,王秘书很识趣的走了。

    「凉秋!」他的表情无限委屈。

    「怎麽了?去停车那麽久?」的确好一会儿了。

    「我的车被调走了,你看!」他忿忿不平的指着罚单。「要上课,还要罚一千两佰元,太可恶了!」

    「你乱停车?公司门口还有位置呀!」她低叫,有些愧疚。

    「我开上去时,正巧撞到警车。」

    「哦!」那真是没得说了。

    「今晚送我回家,我没车了。而我老妈会宰了我。所以你去煮一顿安抚她的胃,她就会消气了,好不好?」他用很可怜的表情看她。

    他车子出问题,席凉秋间接有责任,她当然只能点头了;反正她常去,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好吧!今晚没约客户吗?」

    「下午老头子要见所有经理以上的主管,大家都要把事情撇一边,事实上,今天我无事可做,不然你到我的办公室开会吧!」他眨眼。

    「不要闹了!」她吓了一跳,怕昨天的事又重演。

    「让我追你有那麽困难吗?死脑筋。」他摇头,拍拍她的手,走回办公室去

    了o

    目前工作室下一个目标是「康云」的case,以招标的方式,并且要比较内容与材料成本的评估,因此还是要忙的。手下两个设计师各自忙画设计图,她也不能松懈。快中午了,手下与会计全下楼去吃饭。纪娥媚一想到要坐电梯下二十一层楼就懒,电梯难等的让她常常以为要等到日落西山,以前租这麽高是为了视野开阔!

    太不实际了,现在天天为了等电梯太难而中午节食,偏偏又常忘了交代手下替她买上来。她瞥像桌子一角的叁明治,将就吧,昨天买的忘了吃,应该还没坏,虽然散发出酸酸的味道,她仍告诉自己那是沙拉酱的味道。

    天!这是什麽味道?从门口飘来,香得几乎要勾去她的叁魂七魄!蛋炒饭!蛋炒饭!她从设计图中抬起头,认为自己饿昏了才会闻到饭香——然後——她先看到一个饭盒,真实的散发出香昧,又看到饭盒旁边是一杯五百cc,她朝思暮想的玉米浓汤。她跳了起来!最後——她终於看到站在门口含笑看她的男人——邵飞扬。

    「过来!」他坐在沙发上,对她招手。

    她立即飞也似的冲到他面前,很快的坐到他身边。双手平放在膝上,很渴望的死盯着桌子上的食物,只差没流下口水了。

    对於这种情况,邵飞扬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她对他做的食物显然比对他本人的兴趣还来得大,永远是食物第一,他第二。不过,他安慰的想,至少娥媚只会对他煮的东西有这麽垂涎的反应。

    「你有什麽话要对我说吗?」她对食物说。天!好久好久没吃他做的东西了。

    而据允恒今晨的反应是说,他没有吃过那麽好吃的蛋炒饭,没有那一家饭馆比得上,还一直问她去那边买的,以後一定天天去买;她好恨昨晚没有先偷吃几口。

    「开动。」他说着她以前天天说的一句话。

    效果是很吓人的,她完全没有形象的大口大口扒着吃,不会噎到可真是奇迹。

    喝玉米浓汤时更像是在灌蟋蟀,一路仰饮到底,他记得汤还是有些烫。不过,她以前一向如此,倒也不必现在再来大惊小怪。

    但他仍是有些担心的轻拍她的背脊,怕她噎到。

    纪娥媚瘫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肚子上,一副非常酒足饭饱的模样,只差没有打嗝而已;他做的东西真是没话说!问题是,他到底来做什麽?

    「你——不会——是——专程做饭来给我吃的吧?」她小心翼翼的看他。

    「明天是周末。你周末下午还工作吗?」他问。在工作中的她长发披散,只用发圈定位。他手横过她後肩,放在沙发背上。手指轻卷她发丝,与以前一样的长发,只在肩膀下十公分,再长她就嫌太多不好整理了。

    纪娥媚对这种动作感到心慌意乱。以前他也会这麽做,不过差别在他会搂她入怀。

    「哦……明天下午没有,有什麽事吗?」

    他下一步的确是搂她入怀,他不满足他们之间仅保持在礼貌上的距离。

    她不知道该不该反抗,现在做这种事好像太老了,可是他的怀抱是她永远抗拒不了的诱惑,何况她没有反抗他的习惯……反正她是靠入他怀中了。

    邵飞扬下巴轻轻摩挲她的脸蛋。

    「与我一同出去,到阳明山。」

    「看雪吗?太早了吧!」她被他点点的胡渣子刺得好痒,记起阳明山美丽的回忆!可惜,以前那一片空旷如今已被高级住宅区占领,而且,很少很少会有下雪的时候了,现在的天气没有以前的冷,阳明山已经不下雪了。

    「不看雪,去看我住的地方。」他要她去看看他当初承诺下的梦想。

    他的确是有能力在阳明山买大宅。

    「要设计吗?几坪?几个房间?我得先有个底。」她以为他是来找她设计的。

    邵飞扬没辄的叹了口气,她怎会以为他是专程来找她谈生意呢?好吧,就让她那麽认为也好,免得她不想去。

    「两层楼,一层占有两百坪左右。一楼有五个房间,二楼有八个房间。」

    「那麽每间至少可以做成欧洲式的房间,卧房处还可以隔成起居室、小客厅、更衣室、浴室——」她正想表现出专业,可是他让她住了嘴——这次可不是亲一下就好了,他吻得很彻底,将她抱坐到他膝上,扶住她後脑,深深占领她的唇——封尘二十五年的热情只为她激起……不管她想要以怎样缓慢的步调拉开他们过往的亲密,过着老朋友的生活,他都可以接受,但他无法看她而不碰她。天!他压抑了二十五年!那不是一个距离的说法,而是他已无法再抑忍的尺度。二十五年!

    「我——我们……都已经……老了,这样不行……」她很结巴的低语,心跳与他一样的急;而她的双手——老天,甚至习惯性的搂住他脖子,她的身体会自动在熟悉的身体上找到适当的地点放置,让她的意志无法控制。

    「如果我们是二十五年前亲热到现在,那麽热情也许会转为感情。可是我们分别了二十五年,在我们彼此还眷恋不舍时就被迫分开,到现在才接续。我要一直吻你,吻到我觉得够了才会停止,老了吗?你是说我,还是说你?我们白发苍苍了吗?不!我们正值壮年。你仍是我最想要的女人,除了你,我没有抱过别的女人,你还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他轻轻的低语,沙哑的声音像和风吹过树梢。

    他不会骗她任何事,她知道,但……

    「男人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吗?何况……」何况以前他几乎天天都要抱她。他说过的,欲望的东西一经碰触,就会无止无休,不能再回到无欲的生活。

    「只要他想,他就能。我比较有洁僻,没有碰第二个女人的打算。」他轻抚她的唇瓣。「现在我会渴切的想要你并不是很奇怪的事。你打算怎麽弥补我这二十五年的空虚?」他的暗示已经是很明显了。

    「我们不能慢慢来吗?」她脸红了。

    「是的,我们会慢慢来。」他允诺。

    她放心了,可是她会知道她放心得太早了。今天她就会知道,邵飞扬慢的标准与她略有差别。

    所谓经理级以上的干部,其实单指「飞扬」大楼内部而已,不包括分公司与其他子公司成员。所以大型会议室在二十楼,只有二十位经理、四个协理,总经理是邵平远,而总裁终於出现了,邵飞扬带回他的得力助手——跟了他十二年的秘书,精通四国语言的棕发美人,汀娜。克林;而他的小弟邵镇云只是顺便露脸而已,因为他将主持子公司的营运,尤其专长在建设方面。他身边也有个红发尤物,叫艾珊。沙朗,身份不明。

    纪允恒唯一没见过的就是邵镇云,然後心中偷笑得快中内伤,是他!那个风骚男人!看他此刻手抱美人好不风流得意,等会见他去开车时会笑不出来,大概也哭不出来。想想,他还是自己的叔叔呢!可是,欺负凉秋的人他都不会轻饶。

    全场中最年轻,最出色,与邵家叁兄弟光彩可以相提并论的,就是纪允恒。他一派闲适自得,坐在主席位右侧第二个位置。他漂亮出众的容貌是长得很讨喜的那种,让人很乐於亲近,所以他从来没有敌人。

    邵飞扬太深不可测,邵平远太严肃,邵镇云又太风流自负,所以纪允恒引人注目是必然的。两个鼻子朝天的外国女子也偷看了他好几眼。

    邵飞扬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的儿子,第一次真实的看到他本人。他比较像娥媚,一双淘气的眼,往上扬爱笑的嘴,整个外形都像,只有浓眉、身高,与笑起来的表情像他自己。但这孩子并没有娥媚的天真无邪,所有外在的无害笑容,都是一张保护的面具,他的内心,百分之八十是强势遗传到他。

    「接下来一个月,我要以我的方式评估各位的能力,做一次调动。以什麽为根据我先不讲,反正各位尽量表现!各位都是高级主管,我想知道你们下一个目标是谁的位置。如果你们以目前的地位为满足,我劝你们可以回去养老,飞扬机构不要没有企图心的人。」邵飞扬坐下来,指示邵平远。

    邵平远站起来。

    「由各位经理开始,各部门、行政、企划、业务、会计——依流层推算下去。」

    也许是第一次见到总裁太紧张,每个主管都有些冒冷汗,生怕自己答得不好,让上头听了不高兴。

    「我——当协理。」行政经理先报告。

    「我,协理。」企划经理口气不明。

    纪允恒站起来,一手指向邵飞扬。

    「事实上,我比较喜欢那位置坐起来的感觉。」

    众人低呼。

    「年纪轻轻,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邵镇云对他的狂妄大大地起了反感。

    他挑高一道眉毛。

    「真正有企图的人才会这麽说,敢狂妄也要有本事;何况我还年轻,没有什麽不可能,即使没身家背景也是一样。」如果他的父亲能白手起家,就没有纪允恒不能的事。他坐下来,发现邵飞扬与邵平远直盯着他,他很淘气的抛过去两记眼光。

    邵平远突然咳了一下。

    邵飞扬微微一笑,他让他想起娥媚。

    「是呀!也许数年之後,这位置是你的,毕竟我没有子嗣,不是吗?接班人也许就是其中一个。」

    「我不喜欢接手别人打下来的江山。」这话更大胆。

    「别说得太早,要接也要有本事。」

    接下来各个经理也不敢太大胆,顶多说要当总经理。没有更高的理想了,年纪愈大,愈明哲保身,不敢锋芒太露。纪允恒听得快睡着了,开这种会没意思。他开始在想今晚要吃的大餐,他要带凉秋去超级市场买菜。他已经列出一串菜单,卤白菜、炸排骨、辣子鸡丁、红烧狮子头……

    这小子肚子饿了,邵飞扬确定的想,那种表情实在是代表……他非常了解的垂涎。这会议的目的只是要看他,其他实则了无益处。他喜欢这个孩子——纪允恒,将来一定会认祖归宗为邵允恒,他会以有这个儿子为傲。

    「以後有大笔交易的业务,直接交给他做。」他对平远交代。以前上亿金额的客户都是叁兄弟其中一人去负责。

    「他还做不来,那些客户是老狐狸。」邵平远不确定的看纪允恒。

    「可以的。我要看他能做到什麽程度。如果这难不倒他,一个月後调上来,让他管理五个部门,加强他各方面的能力。」一个协理掌握五个部门的事务。

    在散会後,叁兄弟回到二十四楼。

    邵镇云第一个发言:

    「业务经理是个狂妄的小子,不够脚踏实地,好高骛远。」他是唯一不知道事实的人。

    「他是个人才。」劭平远郑重的说着。

    「看不出来。」他不信。「嘻皮笑脸,能坐上经理位置铁定有问题。」

    「我们公司没有走後门的前例,他升上来是我的指示。」邵飞扬明白表示他的栽培之心。

    邵镇云听大哥这麽说,也不多说了,他什麽人都不服,单对大哥又敬又爱又畏,但他实在不明白那小子怎麽会有这种好运?

    「镇云,你进入「康云」之後,下星期二的标是不是你主持?」邵飞扬问。

    「是呀!我看好艾珊父亲的标。他是美国数一数二的设计师。有了他的设计、样品屋一出来,必定马上销售一空。」因此这次他才特地邀艾珊。沙朗与其父前来。名气一响,他们父女可以很顺利在台开业。尤其艾珊刚起步,他又有心与她约会,当然要互相帮忙了。

    「不!我要你给「娥媚工作室」,底标不许低於五佰万,成本上限不得低过四亿元。」邵飞扬指示。

    「哥!这太优渥了!我们成本预计设计费只要叁佰万,成本材料价估叁亿伍仟万,还可以更便宜才是我们招人竞标的目的。」他想大哥一定是疯了。「娥嵋工作室」?在他眼中不算名气,登不上大师级的人物。

    「若说我存心让设计师多赚一些钱呢?她的设计你放心。或者,星期二我自己去。」

    「不!哥,我会办好你交代的!」他立刻说着。反正大哥是老板,赚少一点是他的旨意,谁敢违背?但他认为大哥回台湾後一定是不正常了。

    「照着我的话去做,不许为难她!」邵飞扬知道娥媚不会与人计较事情,他当然要暗中帮她一点。

    「可是如果是她坑我怎麽办?我们就任她偷工减料,狮子大开口吗?」邵镇云觉得这要求太过份了。

    「见到她你就会知道!现在,回「康云」去,你的事情在那边,不要与艾珊公私不分地瞎胡闹。」

    「是!」他当然连忙要开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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